南老頭沒有說話，只是這樣凝視着楊真。就這樣相持了一盞茶的工夫，但楊真卻感覺彷彿一個世紀般漫長。
下一刻，就看老頭伸出手，稍稍解開了自己胸前的衣衫。
楊真愣住了。
只見在老頭的胸前，有一道深深的劍痕，緊挨着心臟。
而當他回過神，老頭已經重新把衣服合攏，神情略顯黯然。
“這……這就是我洛師兄當年的……那一劍麼？”楊真囁嚅道。
老頭沒有回答，而是再次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楊真。靜默了一會兒，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語氣平靜道：“我南某人這一生，閱人無數，曾自詡這雙眼珠子從來不會有看走眼的時候，直到那個人的出現。”
“……”楊真眯了眯眼，他明白，老頭口中的“那個人”指的就是洛九天。
之前他私底下聽季天行提過，事實上當初發現洛九天的時候，掌門並不是很想收他爲徒。至於理由掌門沒有明說，但很多人猜測，極有可能是因爲洛九天心性的緣故。
作爲當年頭頂“五百年罕見妖孽”的洛九天，天賦自然沒得說。人家修煉十年才能達到的境界，他一個時辰就能搞定，甚至還比你練得更好。
但他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多少有些心浮氣躁，同時還有些執拗。
只不過，當一個人的光芒太過耀眼時，那些缺陷與不足都會被人有意無意地忽略。幾乎所有人，包括莫晴眉、季天行，尤其是南老頭都認爲，那些缺點或許會對洛九天產生影響，但只要衆人齊心，慢慢改造，終有一天會將之扭轉過來。
甚至到了最後，南老頭更是拍胸脯保證，掌門收洛九天必然可以讓劍宗達到一個全新的高度。
眼見師弟這樣力挺，加上當時的劍宗仍處於上升期，的確需要這樣的年輕才俊來提升實力，增加底蘊、影響力，最終儘管略有不情願，但掌門還是收下了洛九天，一度引起轟動。?
畢竟當時的洛九天太年輕，劍宗的歷史上實在無此先例。
這之後，掌門、莫晴眉專心負責教學，南老頭一方面也負責教學，同時還忙着擺平輿論，並適時爲洛九天安排了一次次歷練。
最終在他們幾人的齊心協力下，洛九天很快崛起，並立刻成爲了當世中原最耀眼的新星。
洛九天的心性原本就有些浮躁，如此多大佬的齊心呵護更是把他給徹底慣壞。而這種性子不遇到挫折還好，一遇到挫折就會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後果。
只可惜，當時所有人，甚至包括掌門自己在內，都因爲洛九天的光芒忽略了那致命的隱患，直到何今夕的出現，讓這千里長堤瞬間崩塌。
這些年來，要說誰內心最懊悔，恐怕無疑就是南老頭。畢竟是他極力保舉，纔會有了掌門收徒。如今掌門閉關不出，走不出自己的心結，可楊真很清楚，真正走不出的又何止是掌門一個？
南老頭在這裏放浪形骸，看守着藏書閣，何嘗不也是一種自我的懲罰？
“你最好能懂，”老頭默默點了點頭，“我不希望，我的這雙眼珠子瞎第二次。”
“不……不會的！”楊真咬着牙道，“如果有一天，我走了洛九天的老路，不用您動手，我自己就了結了我自己！”
“你比九天，沉穩。”南老頭見他那堅定的模樣，嘴角勾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這大概，和你修煉的功法有關吧？不，或許我應該說，因爲你擁有這沉穩的性子，所以纔會去選擇那種功法吧！”
“嗯……”楊真沒有多說什麼。畢竟這功法是前世身機緣巧合得來，而他之所以修煉，也是當時實在沒有其他功法可練，結果沒想到找到了寶藏。
當然，老頭的話實際也沒錯。這功法雖然強大，但對於心性的考驗卻極爲嚴苛。他是因爲有雷達圖的輔助，否則換成一個普通人，估計一個“千錘百煉”就足夠練上十多年甚至是二十年。用這麼多時間來打磨根基，恐怕沒有人會願意去做。
但楊真完成了修煉，不論是不是因爲有着雷達圖的加持，這功法的確讓他的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改變。千錘百煉這幾個字，真不是隨便說的，至少在沉穩方面，他就比洛九天高出許多。
見楊真不願對自己的功法多發表評論，南老頭也就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而是拍了拍楊真肩膀，道：“好了，去吧！只要你保持這份初心，我南某人是你永遠的後盾！”
“師伯！”聽了這話，楊真的眼眶莫名一紅，鼻子也微微發酸。
要說穿越之後誰對自己最好，除了二老就是南老頭。但二老更多還是因爲自己這肉身是他們親骨肉的緣故，但南老頭卻完完全全沒有了這層關係。可即便如此，從第一次見到自己開始，他就一直以誠相待，讓楊真感覺到了二老都給予不了的溫暖。
“好了，這麼大人了，還哭鼻子嗎？”老頭瞪了楊真一眼，伸手在他眼角一抹，爲楊真擦去淚花，可下一刻，楊真卻看到那雙深邃的眼眸旁，竟也掛着一滴淚珠。
“師伯，你不也哭了。”
“滾！我是眼睛裏進了蟲子！”
“行行行，進了蟲子，對了師伯，您的傷到底好了沒？”
“你問這個做什麼，以你現在的實力即便知道了也無能爲力，小子，抓緊修煉，快點提升實力。”
“哦……”
“好了好了，你快去吧！好好研究一下給你的功法，然後做你的事情去！”說着，老頭一揮手，楊真就感覺有一股柔和卻無比有力的力量，將自己推到了藏書閣的門口。
當他再回頭看去，只見老頭已經坐回了躺椅，櫃檯上那雙髒兮兮的腳丫子，則互相疊放着。
楊真不再多言，衝那雙腳丫子一抱拳，旋即飛回了自己的住處。萬幸，今天好像沒人來打擾。他來到書房，小心翼翼從令牌裏頭取出那本殘破的祕籍，認認真真研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