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即便是在見到對方近十秒之後,他依舊保持着這樣的想法。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場景足以擔得起詭異二字。
餘啓明的大腦依舊沒有反應過來,可就在接近紀學文的一瞬間,他的動作卻驀地停了下來。
而緊接着,竟有一股力量莫名於靈魂深處涌現,彷彿有另一股思想正如藤蔓一般爬滿他的靈魂。
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他的意識開始迅速地恢復,他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慘白,可偏偏卻也越來越清醒。
熟悉的恐懼感再次於心底盤旋,看着前方紀學文的背影,他竟覺得自己像是再次變得像是福東實驗高中門口時的那般害怕。
渾身汗毛戰慄,一時間,餘啓明都分不清這些到底是恐懼還是寒冷所致。
而同時,另一道詭異的想法也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之中。
他無法接近紀學文,真的是紀學文控制了他的行動?
亦或者是說,紀學文其實才是真正的危險所在!
而下一刻,似乎紀學文也在回答着他心底的疑問。
雨驀然停在了半空中,彷彿在這一刻,時間都跟着停止,然而,紀學文卻慢慢有了動作。
他沒有轉過身子,卻慢慢地彎下腰去,將本就有些佝僂的身軀近乎完全伏在地面上。
餘啓明看得疑惑,他起初還不知道紀學文到底是要做什麼,可緊接着,紀學文的身軀變了。
一身灰衣快速地被雨水腐蝕,可接下來餘啓明看到的卻並非是一具人才有的身體。
他瘦骨嶙峋,若不是身上還披着一層皮恐怕都難以讓人找到有血肉與脂肪存在,可就是這樣的一具身體,卻在餘啓明看來彷彿擁有着令人難以反抗的力量。
不,餘啓明的感受沒有錯,因爲就在紀學文完全伏在地面上的一瞬間,他居然將自己的右手猛地從頭頂伸到了自己的身後。
皮包骨一樣的手臂完全做出了超出人類肢體能夠做出的動作,餘啓明瞳孔皺縮,他甚至都聽見了骨頭被折斷的聲音。
可偏偏,紀學文的動作並沒有因此而停下,手臂與背部之間的皮膚貼合的嚴絲合縫,而就在下一刻,紀學文的手臂再次做出了違反常理的動作出來。
只見其手掌猛地用力,在餘啓明驚悚的目光之下,居然直接穿透了自己的身體。
沒有血液噴濺,可與此同時,餘啓明卻聽得一聲清晰的脆響,餘啓明驚恐地無以復加,他纔看到紀學文居然將自己背部的一根骨頭完全抽了出來。
似乎是什麼味道從紀學文的身上蔓延開來,可終究在雨幕之下難以飄散。
但這還只是開始。
沒有疼痛的跡象,從第一次舉動開始,紀學文的動作就開始越來越快,背部的骨頭被一根根地掰斷,抽出、偏偏紀學文對此置若罔聞,始終維持着自身的節奏。
而就在大半的骨頭完全脫離身體之後,餘啓明再次見到了熟悉的一幕。
紀學文空蕩蕩的腹中毫無內臟亦或者是血管、體液等存在,他姿態怪異得就像是一隻提線木偶,被人操控着一次又一次做出驚悚的動作。
首先是背部,然後是胸口、四肢,餘啓明根本難以相信眼前出現的這一幕,不過十餘分鐘的時間,紀學文竟將自己身體內部的骨骼盡數取出。
那些被掰斷取出的骨骼並沒有被紀學文隨意地丟棄,反而是全部都堆在了他身前的地面上,當所有的骨骼全部都脫離身軀之後,他軟趴趴的身體剩下的就只有頭骨。
也就在這時,他恍然回頭看了餘啓明一眼。
僅是這一眼,便讓餘啓明如墜冰窟。
不光如此,似乎連他自己都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影響。
靈魂之上攀爬的藤蔓再次開始生長,無數混亂的畫面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意識又開始漸漸混沌,可與之前相反的是,這一次餘啓明心底浮起的不再是恐懼,反而是憤怒。
“咔!”又是骨骼的折斷聲出現,不過這一次卻是從餘啓明自己的身上傳出來的。
而伴隨着的又是難忍的慘叫聲。
一瞬間,餘啓明的臉都近乎扭曲,劇痛帶給人清醒,卻也更能讓他明白自己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骨頭同樣斷了,但與紀學文不同的是,餘啓明明顯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要從自己的身體裏鑽出來。
雨幕猶如一面鏡子,將彼端的二人映照出仿若相同的模樣。
不,二人,不對,不止是兩個人。
紀學文軟趴趴的屍體是一個,被剝離出的已然又拼湊出人形的骨頭又是一個,他們站在一起,就好像餘啓明一樣。
站在雨幕中的他是一個,肩膀上長出的另一張面孔又是一個!
也不知某一個,餘啓明好像終於恢復了行動,可與之同時的是內心的憤怒亦攀升到了頂點。
手腳在不自覺地做出行動,不對,危險的不是紀學文,而是餘啓明自己。
雨再次傾盆而落,冰冷之下,似乎終於拉回了餘啓明的一縷思緒,他拼了命的掙扎,等等,好像有效果。
他的速度慢下來了。
面龐之上驚喜乍現,可當餘啓明再次意識到眼前的情況時才發現自己的力量有多麼渺小。
他不過是堪堪讓速度降下來些許罷了,事實上,他仍舊在向紀學文接近,縱然他耗盡了全身的臉力氣也只能做到這一步。
而視線中,紀學文那張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危險,餘啓明的瞳孔瞬間收縮,他看出來了,紀學文是在希望自己受到他的攻擊!
驀地,他的腦海竟再度浮現出曾經聽來的那句話:“小心點,這裏只有你有兩個靈魂。”
這第二個靈魂說的是他身上的異狀!
可是,紀學文又是怎麼回事,不是隻有他纔有兩個靈魂麼。
然,此時此刻,餘啓明也沒有時間去思考這個問題了,遠處紀學文的身影在快速放大,頃刻間便幾乎要到了他的面前。
緊接着,又是有如一陣撕裂般的怒吼聲傳來,餘啓明滿心的驚悚,他聽得出這叫聲根本就是他自己發出來的。
而與此同時,連他自己的本能都已然開始跟着改變。
一股難以抵抗的慾望頃刻間遍佈全身,鼻間的味道由於接近而愈發濃郁,他不知那是什麼氣味,卻已貪婪地任由口水從嘴角溢出,腹中的飢餓感幾乎快要剝奪了他的理智,在他的眼中,面前的紀學文彷彿變成了一道可隨意享用的大餐。
他或是還有些理智,可在這強烈的本能面前,任何的理智都足以被輕易地摧毀。
“砰”的一聲,身體撲倒在了地上,拼湊的骨頭被擊碎散架,手掌心是一處幾乎已經膩在了肉裏的柔軟,而當餘啓明回過神時,自當是紀學文軟趴趴的屍體已經被他撲倒。
他成了一隻野獸。
藤蔓幾乎已經將餘啓明的靈魂盡數覆蓋,眼眸中的最後一絲理智也跟着漸漸消失,牙越咬越緊,讓人分不清到底是餘啓明在掙扎還是眼前的獵物太過沒問。
而這一次,不再有阻攔了!
大雨傾盆之下,只見那瘦小的身影猛地伏下了腦袋,嘴中瞬間香氣四溢,靈魂中的飢渴得到了滿足。
用力地咀嚼聲透過雨幕,終於不曾被遮擋。
只是,當滿足過後卻是更加強烈的渴望,他一次次地俯下腦袋,沒有骨頭的身軀輕易地就被撕扯下一大塊血肉被吞進了胃中。
終究,餘啓明剩下的只有本能。
遠處的山林似乎漸漸地有了盡頭,雨聲陣陣,而就在某一刻,忽而,餘啓明停止了他的動作。
不,應該說是停止了進食。
他轉過身子,眼中依舊是難掩的狠意,只是令人奇怪的是,他似乎將目標從紀學文的身上轉移到了自己來時的方向。
齜着牙齒,齒尖還有肉末殘留,但也很快,那有如野獸般的陣陣低吼便從胸口傳來。
忽然,前方的草叢裏竟也跟着傳出一陣窸窣的聲響,然後在餘啓明兇狠的目光之下,一條大黑狗竟一下子從草叢裏竄了出來。
低吼聲從一道變成了兩道,黑暗中,一人一獸就這樣對峙着,那模樣像極了護食的野獸。
黑狗不肯退卻,餘啓明更是豎起了全身的防備。
就在這時,突然餘啓明竟後退了幾分,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眼底也隨之涌現出幾絲怯懦。
不對,那條黑狗的目標不光是紀學文的屍體,還有餘啓明自身,連他都被當成了食物。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此時的餘啓明或許正應了這句話,當第一次露出破綻開始,那黑狗就更加步步緊逼。
可偏偏,餘啓明竟還對紀學文存有留戀,他兇戾地再一步上前,可對於野獸的對峙來講,早在餘啓明做出後退的舉動之時,一切就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