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調查結論裏寫着，你因爲妹妹胡英難產去世，因此對趙家懷恨在心，所以你殺趙懷陽是故意的，是嗎？”
死者趙懷陽是胡英的丈夫，胡勇的妹夫。
原本應該親如一家的他們卻因爲仇恨走到了今天這一步，不得不令人唏噓。
胡勇眼泛淚光：“是！我是恨趙懷陽。當初我就不同意英子嫁給他，可是我妹妹單純，她被那個人渣哄騙不顧家人的反對執意嫁給了趙懷陽。我妹妹不是難產死的，是被他們一家人害的！”
害死的？
甘棠眉頭緊皺，一邊寫筆錄一邊問道：“你說胡英是被趙家人害死的，那麼你有證據嗎？”
胡勇痛恨地錘了一下椅子：“英子生產時，肚子疼了一天一夜，趙家都不肯送醫院，執意要在家裏生，就爲了省錢！後來有人告訴了我，我才找了車把英子送進了醫院。”
“去的時候，英子已經非常虛弱。可即便那個時候，英子還是抓着我的手說，哥哥，救救孩子！”
說到這裏，一個大塊頭的男人也止不住慟哭起來：“到了醫院，那該死的趙家人還告訴醫生，一定要保住小的。他們根本就沒有把我妹妹當人啊！可憐英子爲他趙家傳宗接代丟了命。我好後悔，當初無論說什麼我都該阻止英子嫁給趙懷陽那個混蛋！”
“趙懷陽他該死！他早就該給我妹妹陪葬了！”
普通人只要聽見殺人犯就義憤填膺，可是除了精神病患，大多數罪犯背後都有一段心酸的故事。
不是被逼急了，誰願意在監牢裏度過一生，甚至以命抵命。
聽完英子可憐的短暫的一生，甘棠也不勝唏噓，但她依然要鼓起勇氣用最客觀的態度完成她的職責。
“所以，你當時真的是有意要趙懷陽的命嗎？”
胡勇痛苦地把手插進頭髮裏：“我不知道。我雖然想要趙懷陽死，但英子走後，家裏就剩我一個。我要是出了事我的父母怎麼辦？我的妻子孩子又怎麼辦？當時趙家人跑到我家來鬧，他們一直在說非常難聽的話，辱罵我的父母，甚至我死去的妹妹。”
“我氣急了和趙懷陽動了手，直到他躺在地上不動了，我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了。”
胡勇恨毒了趙懷陽，打架時，情緒也處在最激動的狀態。
按照心理學分析，或許他自己都沒留意到，當時他的潛意識裏一定有過弄死對方的念頭。
經驗豐富的甘棠，立即做出了最冷靜的分析：“胡勇，你記清楚了，不管辦案人員或者到了法庭上，法官怎麼問，你都一口咬死，趙懷陽欺負到你家頭上，言行十分挑釁，你們在打鬥過程中，無意中打死了他，明白嗎？千萬不要回答不知道。”
“律師，我會判死刑嗎？”
剛纔甘棠有過自我介紹，但胡勇情緒低沉，根本沒記住她的名字。
“我看了卷宗，按照目前的證據，死刑不太可能。而且檢察院的量刑建議也是無期。”
現在家裏老的老小的小，老婆又要和他離婚，胡勇現在最關心的是自己的刑期。
如果下半輩子都得在監獄度過，他寧願一死了之。
“胡勇我先給你解釋一下咱們國家的刑罰。只要你認真改造，確有悔過表現，無期可以減刑爲有期徒刑。加上假釋，最低13年就可以出獄，一般不會超過二十二年。”
“當然，我剛纔所說的是你被判決無期徒刑的情況。根據你的情況，我打算爲你做防衛過當的過失殺人罪辯護，這樣一來，你的刑期就會大大減少。不過這需要徵得你的同意。”
聽見有一絲希望，胡勇當然不會反對：“同意同意！我肯定同意！”
“那好，你記住我剛纔叮囑你的話。接下來我會實地調查，之後我會再來看你。你還有沒有要對我說的，或者要我幫你轉告家人的話？”
“有！我希望你給我父母和老婆孩子帶些話。”
“好，你慢慢說，我記下來轉告他們。”
從看守所出來，甘棠的心情沉甸甸的。
胡勇給家人的話裏有悔恨、有不捨、更多的是無可奈何。
甘棠真真切切感受到喬律師爲什麼一直告誡自己要保持冷靜。
作爲一個法律人，一生之中不知道要做多少個案子，如果每個案子都沉浸似的放入自己大量情感的話，終有一天會精疲力竭。
甘棠剛在飯館坐下來，就接到了楚小語打來的電話。
“小棠姐姐，你今天有事嗎？”
“我正準備喫飯，喫完飯我要去委託人家裏看看。”
楚小語興奮極了：“那甘律師需要保鏢嗎？我和顧蘅可以爲你護駕！”
甘棠笑了：“我又不是公主，需要護駕。”
“小棠姐姐，這不是暑假了嘛！我和顧蘅反正沒事，就跟着你一起實習實習嘛！而且喬律師不是也答應我們可以跟着學習學習，反正將來我們也是要做同事的嘛！您難道不要和未來同事打好關係嗎？”
楚小語的一連串靈魂拷問，讓甘棠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
飯館餐桌上，甘棠看着對面狼吞虎嚥的兩個人，又好笑又無奈，只怕護駕是假，蹭飯是真。
楚小語放下筷子，摸了摸圓滾滾的肚皮：“小棠姐，多謝款待。這家石鍋拌飯真是太好喫啦！”
甘棠低笑：“喫飽了沒？喫飽了保鏢們是不是該幹活了？”
楚小語做了一個敬禮的姿勢：“遵命，長官！”
“頑皮，記住了，一會兒到了委託人家裏不該說的話別說！”
顧蘅回答：“小棠姐，你放心吧！我們一定少說話多做事。”
胡家就住在城郊，坐公交就能直達。
車上，甘棠把案件的情況詳細告訴了小語和顧蘅，並且囑咐他們，一會兒做好筆記。
政府給拆遷的農民修建了集中安置房，胡勇的父母如今就住在安置的新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