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忽然想起了文縣的內訌,想起了下落不明的嶽綺羅和張顯宗。不知覺倒也罷了,既然對於他們的行蹤有所知覺,就決不能輕易的放了他們。因爲開槍打傷張顯宗的人是月牙,而他們現在一無所有,想必會更加窮兇極惡。
春天正是鬧貓的時節,無心一路上拆散了許多對野貓鴛鴦,看着是在打貓,其實是在沿着魂魄流動的方向走。忽然身邊“嗤啦”一聲響,他停下腳步低頭看,發現是自己的衣裳被一叢低矮灌木刮破了一道。
他在黑暗中低頭彎腰,費了不少的力氣,才把掛在灌木尖上的衣角扯了下來。追着一羣野貓又跑了幾步路,他忽然發現魂魄光芒漸漸變得淺淡稀疏,方纔的線索無端的中斷了。
他停了腳步,因爲一時摸不清頭腦,所以拎着木棒向後轉。不料未等他踏上歸路,一個黑影忽然斜刺裏急衝出來,帶着雷霆之勢猛撞向他,當場把他壓在了地上。未等他反抗,黑影已經反剪了他的雙手,力氣極大,幾乎扭斷了他的關節。
他立刻就乖乖不動了,極力回頭去瞧來人。朗朗月光之下,他看到了一張恐怖的人臉————眼眶鼻翼都糜爛成了黑紅兩色,一隻眼珠凸出眼眶,另一隻眼珠上面則是生了一層白黴。惡臭的氣味從他七竅中飄散開來,他的喉結已經露出了白骨黑洞,他是張顯宗!
一雙佈滿塵泥的骯髒繡花鞋緩緩走近了,無心向上轉動眼珠,仰視了嶽綺羅的雙眼。
嶽綺羅看起來像一隻骯髒的布娃娃,可是神色很平靜。單單薄薄的佇立在夜幕下,她對着無心點了點頭,嘴角忽然一抽搐,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百感交集,哭笑不得。
“張顯宗。”她發出了聲音,聲音單調而又甜美,是一杯水,加了糖又加了冰:“砍下他的四肢!否則他很會跑,會讓誰都捉不住他!”
嶽綺羅答道:“沒人想要抓你,我只想要月牙的命。”
在張顯宗揮起砍刀之前,無心搶着又道:“別砍,我們做個交易!”隨即他奮力轉向張顯宗:“和你有關!”
嶽綺羅一擡手,止住了張顯宗的動作:“什麼交易?”
無心的眼睛陷在了陰影中,心中的主意迅速有了雛形。爲什麼要殺月牙?因爲月牙殺了張顯宗。爲什麼要把張顯宗製成行屍走肉,即便化成了一具腐屍還不拋棄?因爲對於嶽綺羅來講,張顯宗與衆不同,很重要。
烏黑的眼珠在暗中轉過一輪,無心開口說道:“你饒月牙一命,我會設法保住張顯宗的身體!”
嶽綺羅笑了一下:“身體,我要多少有多少。”
無心不再說話了,讓她自己去想。她的確有無數辦法去安頓張顯宗的魂魄,可張顯宗的軀殼是獨一無二的,如果軀殼換了,他還完全是他嗎?
況且操縱旁人的身體也並不容易,他的靈魂,天生就只適合他的身體。
無心不說話,張顯宗也不說話。嶽綺羅沉默半晌,開口又問:“你有什麼辦法?”
無心的半張面孔都陷在了泥土裏:“我帶你們去青雲山。”
嶽綺羅疑惑的看他:“青雲山?”
無心放輕了聲音:“青雲山中有一處祕洞,可保屍身不腐。”
嶽綺羅微微一點頭:“我只知道前一陣子都在風傳青雲山裏有怪物。”
無心答道:“不是怪物,是行屍走肉。洞裏屍身不腐,靈魂不散,忽然受了軍隊的驚動,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嶽綺羅若有所思的俯視着他,想把他和張顯宗合二爲一,可是做不到。
非不爲也,實不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