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貓頭鷹又來了,顯然是有所圖謀。無心不再理它,而是跟着它走。沿着土坡又走了一段路,他看到了與自己同車的夥伴們。
夥伴們死得很慘,全被人抓爛了面孔和咽喉。大貓頭鷹在他頭頂猶猶豫豫的盤旋着,想要喫點人肉,又怕他不允許。貓頭鷹愛好和平,覓食之時只抓小田鼠、小兔子、以及小雞小蛇;和它身材相彷彿的動物,它是一概的不招惹。小動物不足以讓它飽腹,於是它此刻留戀不走,想要飽啖一頓人肉。
無心彎腰檢查了幾人的口腔咽喉,沒有發現紙符,可見他們的確是死得徹底。直起身繼續向前走去,他記得還應該有一輛大卡車殿後。
在三裏地外,無心又放了一把火。
凌晨時分,他疲憊不堪的回到了蘇桃面前,蘇桃要去看他,他卻是連連擺手,說自己身上太髒。又提起其餘的人,他告訴蘇桃:“都死了。”
蘇桃“哦”了一聲。
無心四仰八叉的躺在土路上,側過臉看她:“你怕不怕?”
蘇桃檢查了內心情緒,發現自己不怎麼怕。幾個月前她見了人都怕得要死,如今像是麻木了,什麼都不怕了。
無心仰臉又去看了夜空中的星月,感覺自己其實也是個沒用的貨,有力氣賣給陳大光,目的是希求對方庇護自己和蘇桃。自己沒本事,保護不了蘇桃,可憐蘇桃還當自己是天下唯一的親人。
一身的血點子在慢慢的風乾,他向旁伸出一隻手,抓住了蘇桃的腳踝。蘇桃一動不動的任他抓着,心裏空蕩蕩,什麼也沒想。
翌日上午,陳大光和朱建紅雙雙出現了。
他們是騎馬走的,前半夜就出發了,沒經山路,穿了林子,往死裏走也只走出了這般的速度。他們在喇嘛山生產隊裏就聽說了山路上發生了大爆炸;及至走到林子中了,他們隔着遠遠的距離,又看到了山下隱隱的火光。
無心依靠山壁坐着,臉上顏色並不好看:“我死了,你怎麼活?”
陳大光一聽,倒像他死了自己就要守寡一般,不禁鼻孔出氣:“除了你們兩個,再沒別人了?”
無心點了點頭:“嗯,沒別人了。”
陳大光一瞪眼睛:“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心扶着蘇桃起了身:“說來話長。有水嗎?”
陳大光沒有水,而是把無心和蘇桃分別拽到了馬上。馬蹄子呱嗒呱嗒的敲擊路面,他們飛快的繼續逃了。
埋在山中的炸彈也許是定時炸彈,昨天依次炸過了,今天再無存貨。一路顛顛簸簸的到了妃子嶺公社,陳大光惡狠狠的苦笑,心想自己這一趟堪稱全軍覆沒——此仇不報非君子,他饒不了小丁貓。
一封電報發出去,全縣的武裝民兵全集合到了妃子嶺。陳大光從無心口中得知了小丁貓的陰謀詭計,又想起了整整三卡車的人命,不禁怒髮衝冠。親自率兵上了陣,他拉着大炮直奔喇嘛山而去。
無心和蘇桃卻是不再往前線跑了,他們得了陳大光的許可,兩人迴文縣去了。
陳大光翻山越嶺,一進喇嘛山就發現情況不對。再接再厲的殺入黑水窪,形勢越發的糟糕了——聯指的人馬居然已經撤出了黑水窪。
沒等他調轉人馬撤出山區,後方情報十萬火急的送到了他面前:聯指被中央劃爲左派革命組織,如今已在保定和文縣齊頭並進,各自聚集了幾千人馬。保定比較遠,姑且不提;只說文縣外圍,已經被聯指的隊伍佔據了。
陳大光被人抄了大本營,帶着一票人馬陷在了山中。而文縣內外僵持不下,無心和蘇桃躲在革委會的收發室裏,因爲食堂不再正經開火,革委會也面臨癱瘓,所以他們只好自力更生,用磚頭搭了個爐竈,架着飯盒煮粥喫,菜只有一道,是鹹鹽拌黃瓜。兩人無處可跑,並且聽說聯指已經佔了上風,就愁得唉聲嘆氣,終日盼着陳大光力挽狂瀾、早日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