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慶餘年 >第五卷京華江南 第二十二章 黑夜裏的明拳
    尤其是那對眸子異常清明,滿臉毫不刻意的正氣,讓睹者無不心生可親之感,但落在範閒眼中。卻是無比的鄙夷。

    “什麼前事?”範閒眯着眼睛,笑着問道:“本官不是很清楚。”

    賀宗緯果然不愧是二皇子的說客,淺淺一笑,黑色的面容浮現出一絲不容人錯過的忠厚笑容:“並無什麼前事,下官口誤了,只是替二殿下帶了一盒雲霧山的好茶過來。”

    範閒看着身前那個看似普通的盒子,陷入了沉默之中,他知道自己如果收了這禮。便等於是扯平了前些天御史地那件事情。在二殿下看來,也許說範閒沒喫什麼虧。反而在宮牆前的木杖下得了一個大大的面子,應該會願意息事寧人。

    “賀大人口誤,我倒想起來了一件前事。”範閒微笑望着賀宗緯。

    賀宗緯無由心頭一顫,覺得這位年輕英俊的範大人,這位一入京都,便將自己身爲才子的所有光彩全數奪過去了地年輕人,怎麼與二殿下的神情這般的像?

    “大人所指何事?”賀宗緯的心裏有些不安。

    範閒冷冷地看着他:“本官打春天時便離開了京都,前往北齊,不料這幾月折回,卻發現京都裏地事情已經變化了極多,連自家那位岳父大人如今也被人逼得養老去了。”

    賀宗緯舌根有些發苦,根本說不出什麼話,知道自己最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範閒靜靜說道:“賀大人應該知道吳伯安是誰吧?”

    賀宗緯強打精神:“是老相爺家的謀士。”

    範閒一挑眉毛,說道:“賀大人果然是有舊情的人,今年春天,大人與吳伯安的遺孀一道進京,只是不知道那位吳夫人如今去了何處?”

    賀宗緯一咬牙,站起身來,拱手行禮乞道:“範大人,學生當日心傷郭氏舊人之死,因此大膽攜吳氏入京,不錯,相爺下臺與學生此舉脫不開干係,只是此事牽涉慶律國法,學生斷不敢隱瞞,還望大人體諒。”他心中自然不奢望範閒能夠將自己放了過去,但仗着自己如今已經與二殿下交好,強頸說道:“大人儘可針對賀某,只是二殿下一片真心,還望大人不要堅辭。”

    範閒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本官乃是朝廷之官,自然不會針對某人,只是範某也只是位尋常人物,心中總是會記着些私怨的。”

    賀宗緯眼帶恨色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今日前來議和已然成了鏡花水月,心想那相爺下臺雖與自己有關係,但那是自己身爲慶國臣民的本份,用些手段又如何?難道你們翁婿二人就不會用手段?這般想着,他起身一禮,便準備拂袖而去。

    範閒極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間做出了與自己身份極不相符的舉動。走上前,一腳就蹦在對方地腰窩子裏!

    一聲悶響,賀宗緯難堪無比地悶葫蘆倒在了地上!

    賀宗緯畢竟是京都出名的人物,如今又是都察院的御史大夫,大怒爬起身來,指着範閒罵道:“你……你……敢打我!”

    範閒捏着拳頭,說道:“踹的便是你!你自要來府中討打,我自然要滿足你。”又是幾拳過去。雖然不敢將對方打死,但也是將賀宗緯揍成了一個大豬頭。

    賀宗緯哪敢再呆,捧着痛楚無比地腦袋,想起這位大人出道的時候便是以黑拳出名,趕緊連滾帶爬地往府外跑去,只是出房之時,又捱了範閒的一記飛腿,外加茶盒飛鏢一枚。

    範閒看着那廝狼狽身影。這才覺得好過了些,低頭啐了一口,罵道:“把我岳丈大人陰倒了,還跑府裏來求和,狗日的。這不是討打是什麼?”

    藤子京從側邊閃了過來,苦笑說道:“少爺,這事兒傳出去了,只怕老爺地臉上不好看。”

    範閒聳聳肩。說道:“不過是打條會叫地狗而已,還不是爲了給他主子看。”

    話說數月之前,範閒還在北行的使團中時,便曾經得了院中地邸報,對於相爺,也就是自己地親親岳丈大人下臺的過程瞭解的清清楚楚,而在已死的肖恩老人幫助下,他對於這件事情的判斷更加地準確。

    吳伯安是長公主安插在相儲的一位謀士。在去年夏天挑唆着林家二公子與北齊方面聯手,想在牛欄街刺殺範閒,不料最後卻慘死在葡萄架下。因爲這件事情,吳伯安的兒子也在山東,被宰相的門人折磨致死。範閒如今自然不知道,這是陳萍萍埋地最深的那個釘子袁宏道所作所爲。

    而吳伯安的妻子卻被信陽方面安排進了京,巧妙地經由賀宗緯之手,住進了一位都察院老御史的舊宅。開始告起御狀。

    真正將林相爺掀翻的事情。卻是一場很沒有道理地謀殺。

    在京都的大街上,有殺手意圖刺殺吳伯安的妻子。似乎是相爺的手下想要滅口,但卻異常不巧地被二皇子與靖王世子聯手救了下來。

    此事被捅到了宮中,宰相林若甫只好接收了桌面下地交易,黯然地離開了京都。

    範閒就是從路上的那次院報起,開始懷疑起二皇子與靖王世子在這件事情中所扮演的角色,也正是從那一天起,他纔開始思考,這位二皇子與信陽那位長公主之間的真正關係。

    每次看到大寶的時候,範閒便會想起那位回了老家的岳父大人——這不是什麼公務國事,只是範閒與二皇子間的一場私怨罷了,雖然背後肯定還有範閒更深遠的想法,但至少,範閒身爲人婿,總要在這件事情報復一下。

    範閒揉了揉拳頭,活動了一下筋骨,確實覺得精神好了許多,轉身便回了後宅,一路走,一路對藤子京清聲說道:“這事情不要告訴父親,想來那個賀宗緯也不好意思四處傳去。”

    來到後宅,婉兒還在認真仔細地繡着那物事,範閒看着自己地妻子,微微一笑走了上去。

    賀宗緯被打之事,他自然不好意思四處傳去,但二皇子卻依然知曉了這件事情,越發不明白範閒如此囂張,究竟憑倚的是什麼。這位二殿下在朝中看似沒有什麼勢力,但實際上在信陽長公主的幫助下,已經獲得了不少朝臣的效忠,所以其實並不怎麼將範閒看在眼中。

    但如今細細想來,這範閒……明明是個文心繡腹的大才子,怎麼卻變成一個蠻不講理的魯臣了?難道監察院這個機構對於一個人的影響真的有這麼大嗎?

    不過二殿下還是認爲範閒頂多只是陷入了意氣之爭,他並不願意在此時地情況下屈尊去見範閒,想來範閒在痛打了賀宗緯一頓後,應該安靜下來,所以他只是寫了封信去信陽,並沒有太多地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