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萬仞 >第二十一章
    子夜時分,一聲輕輕的敲門聲來的突兀,驚得一個黑影彈坐而起,卻只聽見屋外陰風密雨密匝匝的響成一片,他以爲是耳誤,可剛要躺下,敲門聲卻又響了。

    “誰?”

    門外沒人應聲,但門又咚咚響了兩聲,似乎是怕被人聽見,敲的小心翼翼。

    黑影枕下摸刀,在黑黢黢的房間裏貼牆往門口靠了過去,只待敲門聲又起,他忽的拉開房門,只見一個人影一下子閃了進來。

    “是賀三川賀軍侯嗎?我是谷又歸。”

    “谷……”

    他剛要開口,正巧唰的一道電閃劃過,將屋內屋外映的雪亮,一下子把他面目閃了個清楚,對面沒愣神,這時猛一照面嚇得一聲驚呼,竟往後退了一步!

    只見這個叫賀三川的人二十來歲年紀,立如蒼松,濃眉深目,天生一隻肅勁的鷹鉤鼻,頜下一撮微微上翹的山羊鬍,頗具一種孤傲冷峻之感。

    白天看,一眼忘俗;晚上看,不怒自威!光憑面相上就是一身的幹練!

    可賀三川心裏同樣是一驚一詫。

    算日子雍王車駕已經離京,三天後就要赴約與北齊會盟,留守京城的內侍這個時候偷偷前來,連下人都避開了,難道太子出什麼事了?

    這次回京述職,本想找機會探望太子病情,可雍王貼身內侍夤夜親至,讓他心裏頓時有些發毛。

    咔的一聲炸雷驟起,震得賀三川耳膜嗡嗡作響!

    黑漆漆的只聽對面尖啞的人聲:“雍王口諭,自即刻起,停用雍王印璽,非奉雍王親筆手諭,任何人不得擅自調兵。另,令參備守將賀三川,”

    說到這裏谷又歸頓了一下,壓着聲音沉沉說道“即刻進宮。”

    賀三川心裏一個哆嗦,機敏的察覺到一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便拿捏着問道:“谷公公,這是——”

    天上的雷響的令人恐怖,電閃如金蛇行空,陡地從雲縫中竄出來,將天地照的一片慘白,隨即又一閃而逝。

    他跟着谷公公一路前行,可能因爲太過隱祕,谷又歸刻意從廣和門入內,又不途徑三大殿,反而由左翼門過誓箭亭、崇樓,經往日專通塘報往來的平安道一路往西……

    賀三川不禁疑竇叢生,自己每年都要進宮述職,陪同父親進大內也有不少次,可這樣的情形,他還是第一次見……

    正思索着,前頭身形一停,賀三川險些撞上,急忙停下腳步,只聽引路的內侍說了一聲:“到了,賀參將,請進去吧。”

    賀三川擡眼一看,只見正中一間大殿,竟然是大內禁軍的辦公之地——郎中閣。

    他在雨霧中左右顧盼,兩側廡廊齊整的列着兩排廂房,此刻燈火通明。

    門廊列着一排勁裝侍衛,雖然高矮胖瘦不一,但風雨中卻有着不動如山的氣勢,都在廊下一動不動。

    衆人見他以來,目光唰的一齊投射過來,賀三川被盯的有些莫名其妙,隨即便把目光避開了。

    作爲守備參將,賀三川兩年前率部駐紮風池縣郊野,戰時馳援北境隨令機動、平時修城護糧以備不測。滿編滿制五千人的大營,還是步騎混合,每三個月就要進京述職,本就不是一般駐地將校可比!

    是太子找我?這時一陣賊風裹挾着涼雨鑽進衣領,激的他一個激靈。

    只聽一陣噼啪的腳踩積水之聲,就看見一盞燈籠在風雨中左搖右晃而來,快到眼前纔看清楚,原來又是幾個校尉裝束的人走了過來,隨即在自己身後站定。隱約之間,將門給堵住了。

    賀三川含笑點頭,讓自己顯得從容大度一點。能進這裏的人,都來歷不凡,可不能像外地軍營裏一樣隨意。

    他已經大略明白了意思,父親賀謹從西昌使臣的位置上圓滿而退,如今升任佳夢關郡守;而兩國和談之際,自己作爲領兵參將,又是太子幕府中人,非常時期必然有所佈置。

    正在這時,只聽一聲清亮的咳嗽聲,衆人一齊噤聲,只見一個官員從大殿門中邁了出來。

    賀三川眯着眼睛偷偷一看,差點樂出了聲,原來是房一行。這個人他知道,一直混跡刑部,是個官場打混的油滑人物,公務上還和父親有過來往。

    他想起父親賀謹曾說起過的一個笑話。

    有次丞相家裏添丁,官員們都去隨禮喫酒,大雍嚴禁貪腐鋪張,所以禮品大多都是意思意思,大家本來就是圖個喜慶,湊個熱鬧罷了。

    可門房要簽到留名,結果管家唱名的時候,正好唸到一個叫張沛的官員,那個官員的“沛”字,豎寫的極長,把“房一行”變成了“房十行”。

    那管家不明就裏,名冊上名字禮品又太多,一下子念順了嘴了,把房大人的人名誤以爲張沛的隨禮給報了出來。

    “吏部郎中張沛,送房十行(ha

    g)——”

    結果鬧了個鬨堂大笑。

    他想到這個事情,嘴角不禁又咧開了。

    房一行四十多歲,麪皮白淨,四方臉三角眼,最讓人注意的便是兩個突出眼泡,看人的時候總讓人感覺在瞪着別人,跟個貓頭鷹似的。

    賀三川站在雨裏準備聽令,心裏又琢磨,這個人不是刑部的嘛,來這裏幹什麼?

    卻聽房一行,環視一圈,目光竟然在自己身上停留,再也不動了。

    “來呀,拿下!”

    賀三川還沒等反應過來,只覺得兩肩被背後的人一抓,隨即胳膊便被人死死擰住了。

    他下意識猛一運勁,陡然想到這裏是宮城大內,不是自己的軍營,千萬造次不得!

    一陣雨霧蒙臉,讓他頓時又冷靜了幾分。

    他不明就裏的看着臺上的房一行,對方好似埋怨似的開口說道:“賀三川,你好糊塗啊,王駕出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就敢帶兵入京?”

    ……

    不大的廳院一下子變得荒廟一般死寂!

    賀三川心裏咯噔一聲,被這個駭人聽聞的話語驚呆了!

    他這次回京述職的確是“帶兵”了。

    營中有二十來個兵士正好休假,想跟着他順道回家看看,他和士兵本就處的極好,畢竟還要指望着手下人賣命呢。於是,他也就就睜隻眼閉隻眼,順道一併帶了回來,進了京城也就散了。

    這本不是個大事,二十個來個兵還能翻天不成?可這事情畢竟於理不合,事先也沒有通報。此時被人捏在手裏,一個大帽子劈頭扣上來,砸的他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而且——

    賀三川心裏泛起一絲恐懼,他已然品出了話語中有要治罪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