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夫君的意思。
昊天心裏,對那幾個師哥充滿了失望。
當年巫妖量劫結束時,天庭淪爲廢墟。
前代天帝帝俊寂滅,在天道授意下,昊天臨危受命,繼承了大統。
面對支離破碎的天庭,昊天急需要幾位同門的幫助支持。
可是無論是師兄師姐,還是他們背後的闡教,妖族。
從上到下,皆口是心非,沒有一個肯真心幫忙的。
元始天尊甚至公然嘲諷:“也不知道師父怎麼想的,把天帝之位交給一個看門小童做?”
昊天聽到,心裏瓦涼瓦涼。
三清裏,靈寶天尊唯元始馬首是瞻,也只有老子師兄,悄悄分了他一些氣運和人手。
面對支離破碎的天庭,幾乎是玉帝王母親力親爲,一點一滴的重建修葺。
隨着飛昇者漸多,神職趨於飽和,昊天不懈經營,隨着實力來到準聖,徹底接過了封神榜大權,天庭破而後立,才漸漸有了今天的規模,
可以說,天庭如今在三界樹立起的威信,每一分,都是昊天的心血。
即便如此,昊天對幾位師兄從沒有過怨言。
畢竟,幫你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可今天,三清招呼都不打,再次離去,昊天的心涼透了。
尤其是……頗爲敬重的老子師兄亦赫然在列,當了甩手掌櫃。
要知道現在量劫再度來歷,西方教針對東土氣運的第一次大規模行動開始了。
昊天用神識對王母咬牙切齒道:“掰了,我和他們徹底掰了!”
王母回道:“夫君,先不要着急。這其中或許存在難言之隱。”
凌霄寶殿萬籟俱寂。
忽然,廣成子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我說陛下,這靈明石猴是殺是留,你倒是說話啊。”
“這不是天庭大會嘛,你這個天帝,到底有沒有點主見?”
“不如,交給我師父元始來決斷。”
這話很無理,太白皺眉,一揮袖子正待痛斥其非。
昊天正心情不爽,也忍不住要破口大罵,正在這時。
“報!”
殿外,二將雙雙搶步入內,撲通兩聲先後跪在地上。
“啓奏陛下,不好了,花果山忽然出現了一尊大佛!”
說話的是二將裏的千里眼。
“什麼?大佛?”昊天聞言,疑惑道。
這二將是昊天派去時刻關注花果山的,此時忽然通報,想必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衆神目光一齊往傲來國方向望去。
果然,花果山上空,赫然蒙上了一層耀目的金光。
有神仙喃喃道:“那,那是什麼東西……”
“那佛……像是真佛,又……又不像是真的,總之特別奇怪……”
千里眼支支吾吾,吞吞吐吐說不清楚。
昊天不耐煩道:“將你目光投到朕的鏡子上來。”
手一翻,祭出法寶昊天鏡,迎風見長,倏忽間來到凌霄寶殿上方,千里眼依言照做。
……
……
小船行駛在暗無天日的黑海上,起起伏伏。
葉天就這樣坐在船艙中央,和師兄默默對弈。
已經是第九局,前面八局始終差了半着,都以輸棋告終。
葉天頗爲苦惱,嘀咕道:“師兄啊,每次你都能找機會喫掉我的大龍……”
“我贏個蹬兒啊……”
葉尋心點撥道:“那你爲何不換種思路?”
“於其想着怎麼一直守護大龍?”
“不如想,乾脆捨棄大龍,會是怎樣的景象?”
“難道,你就不會……置之死地而後生?”
葉天聽了,眼睛微亮,喃喃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他拈着一枚棋子,陷入久久沉思。
葉尋心擡起臉,望向茫茫虛無。
“師弟啊,眼看着靠岸了,真希望你能贏我一次。”
葉天緊緊皺着眉頭,在夢裏二度閉上雙眼,漸漸進入一種忘我的境界。
原先他仍然能偶爾聽到些許樹葉在沙沙作響,一人一犬的偶偶私語。
時間無聲流逝,所有的一切終於完全靜止。
他漸漸忘了很多很多人,忘了很多很多事。
忘了師兄臨死的囑託,忘了自己的道觀……
連玉兔那張刻骨銘心的臉,都有些模糊。
而後,他在識海深處,看到一張蒼老的臉龐。
那像是老去後的自己。
又似乎不像。
這老人是誰?
隨後,這張老臉也漣漪般模糊而去。
他徹底忘卻了本我。
天地變成白茫茫一片。
在這蒼茫的世界裏,葉天看到一條炫目的金色線條,從天機枰上凌空飄起,逆天而去。
那道線,莫非便是那遁去的一?
睫毛微顫,他聽到師兄的話轟隆隆響起,振聾發聵:
“師弟,恭喜你贏了這一局棋。”
“現在我可以告訴你答案了。”
“你誰也不是,你是那洪荒因果的所有指向,是這亙古以來唯一的變數。”
“可以睜眼了師弟。睜眼,便是黎明!”
小船靠了岸。
這一刻,葉天若有所悟。
我的確便是那遁去的一。
天道因我而逆,萬物爲我而生。
他霍然睜開了雙眼。
可是……
哪有什麼黎明?
一把漆黑的刀鋒,正當頭朝自己劈下。
……
……
東勝神州梵淨山,忽然颳起一陣大風。
峯頂的梵淨寺正殿,一衆僧人喫驚地張大嘴,看着眼前那座數十丈高的彌勒佛佛像,忽然拔地而起,撞破天花板,朝遠方凌空飛去。
這尊巨大的佛像飛的好快,如同一座天空中移動的佛山,轉瞬間來到百里外的花果山。
山上那隻石猴,正在反覆練習仙人留下的身法口訣。
忽然內心深處感到陣陣戰慄。
他擡起頭,瑟瑟發抖。
一隻遮天蔽日的佛像冷冷注視着他,滿面笑容,盤着雙腿,挺着滾圓無比的肚子,身上金漆片片剝落。
佛像金光萬丈,投下的卻是濃重的陰影。
這究竟是真的佛,還是一隻佛像?
石猴問佛:“你幹什麼?”
佛說:“我是來殺你的。”
佛像的表情依然是僵硬的,嘴脣也沒有動過,那聲音更像是從他肚子裏發出來的。
顯得無比沉悶,也無比冷漠,和他滿面和藹可親的笑容形成巨大的反差。
石猴害怕到了極點。
我要死了嗎?
瞳孔緊張地縮起來。
恐懼、憤怒、絕望,還帶着點不甘心。
而佛像,已經擡起了手,手裏舉着把黑色的鐮刀。
天庭之上。
千里眼大將剛把目光投在昊天鏡上。
衆仙看得分明,一時間錯愕到了極致。
“西天彌勒佛,他怎麼……”
“修羅冥獄鐮刀!”
當佛舉起了屠刀,還是不是佛?
刀鋒狠狠礪下,挾帶着無與倫比的驚人威能。
呼嘯的風,像是嗚咽,更像是超度。
這一幕,通過千里眼的目光,投射在昊天鏡面,偌大的凌霄寶殿很是安靜。
所有剛纔爭論不休的道家大小神仙此時都存着相同的心思。
無論這靈明石猴是什麼。
佛家要滅他,我們自然要保他,
可是,一切似乎都太晚了。
……
……
道觀後院,忽然也生起一場大風。
藤椅兩邊,楊戩和哮天犬一邊蹲一個,正側耳傾聽含混不清的夢話。
駭然發現,葉天凌空從椅子上飄了起來。
沒錯,就這樣輕若無物飄了起來,毫無徵兆。
像是一張紙,一片葉子。
人還在睡夢中,仍然保持躺着的姿勢,緊閉着雙眼。就這樣平平來到了半空,全身發出淡淡的熒光。
臥槽!
楊戩額頭的天眼都張了開來。
這是什麼神奇身法?
在這三界六道,別說看,以前連聽都沒聽過。
真是感覺好害怕呀!
一人一狗緊緊擁抱在一起。
後院風聲更烈。
嗖地一聲。
再下一刻,葉天不翼而飛,影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