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二百二十五章 老師我們要新三立
    “老師,不經歷過痛心切骨,是下不了刮骨療傷的決心。”岑國璋沉默了一會,嗡聲說道。

    王雲眼睛裏的寒光如同是電閃一般,也像是刀子,寒森徹骨。可是他轉頭一想,知道這話沒有說錯。

    想到這裏,王雲長嘆了一口氣,他站在窗戶前面,看着遠處,無數的激憤積塞在胸口,幾乎要炸開了。

    “哦——”王雲仰首一聲長嘯,胸中無數的積鬱隨着聲波,向空中發散。

    後院的玉娘和白芙蓉嚇了一跳。俞巧雲一邊喫着江州小喫-豆參,一邊安慰道:“沒事的,這是昱明公心情不好,長嘯一聲發泄下。咦,昱明公練過內家拳嗎?聽他這長嘯聲,丹田之氣很足啊。”

    施華洛在旁邊輕笑了一聲,解釋道,“昱明公年少時身體不好,體弱多病。後來他家裏請來了一位老拳師,教習拳術和呼吸之法。教了五年,昱明公身體大好,那位老拳師飄然而去,不知所蹤。後來聽說是溫州有名拳師,綿拳王鎮南。”

    “綿拳王鎮南?內家拳宗師松溪公的高徒。”俞巧雲從小聽母親和外婆說起過這些江湖傳聞。

    “是的。聽說昱明公祖父與松溪公有恩,松溪公門下以此來報恩。”

    “嘿,有個內班司的義父真好,什麼隱私祕事都能知道。”

    “嗯,俞巧雲,你這話什麼意思?”施華洛眉毛一挑,一雙桃花眼殺氣十足,把旁邊的白芙蓉嚇住了。

    俞巧雲卻像是什麼都沒看到,依然在那裏喫着噴香的豆參,還捧起一把,遞給施華洛說道:“洛兒姐姐,可好吃了,咬一口,滿嘴的豆香味。”

    施華洛看着她天真爛漫的樣子,心裏的火氣一下子都消散了。

    王雲長嘯後,心緒從積鬱和惶恐中慢慢走了出來。形勢如此,當從最壞處策劃。可是在想對策時,那顆心卻越來越沉重。

    形勢危如累卵,可是朝中諸公呢?

    想起今天在匡山看到的山谷峯巒間翻動的雲霧,簡直就跟京城裏波譎雲詭的政局一樣。

    唉,而今強敵環伺,朝中卻依舊在爭權奪利。

    按照王雲心裏的規劃,平定樂王謀逆爲第一步,綏靖土司叛亂爲第二步,再斥退國賊祿蠹,澄清吏治,自然國強民富,四海宴清。

    以爲勝利完成第一步,踏出第二步,萬仞險峯已經走了三分之一。卻不想今天聽岑國璋一席話,才發現,只是僅僅走出了微不足道的第一步。不要說峯頂,就是向上攀爬的山道,都隱藏在雲霧之間,根本看不清楚去路。

    到此時,王雲有些理解學生岑國璋說的那句與三者斗的話。

    與天鬥,爭得是天時。趁着泰西強國還沒有全力東進時,趕緊整合國內,方有一戰之力。可是朝中勢力盤錯,大家都盯着對方屁股底下的位子,對海外的強敵毫無知覺,時機在一點點地錯過。

    與地鬥,搶得是地利。扼守柔佛海峽,守住甘蒲暹羅之地,禦敵於國外之外。可是這需要強大的水師。而今南海水師成了守戶之犬,東海水師與海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何禦敵?

    與人鬥,拼得就是人心。這卻是最難的一塊。

    其樂無窮?

    王雲漸漸地把心態調整到平和狀態。知難而退不是他的風格,就算華山一條道,就算徒步攀登青唐高原高聳入雲的雪山,他也要上。

    他轉頭看到還坐在椅子上的岑國璋,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雲在心裏把這位弟子又拔高了一些。果真是一位不世出的天縱之才啊,或許滿朝億萬之人,只有他看通透了國朝未來兇險的路。

    有這樣的弟子,王某幸之;有這樣的大才,大順幸之!

    平靜下來的王雲緩緩說起京城裏的那些變故,等岑國璋消化後,又問道:“益之,你認爲沈柏霖上疏,是誰慫恿的?”

    “覃大人或者洪大人。”岑國璋想了一會答道。

    “爲什麼?”王雲眉頭一挑,問道。

    “因爲這兩位入閣的機會最大。六位閣老,只要有一位下來,空出的位子,絕逃不離他們兩位。”

    “爲何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杜老大人?他入閣機會更大。”

    “他太老了,都七十三歲了,說不定哪天就死在任上了。皇上有心勵志圖新,絕不會用這樣的老棺材瓢子!”

    “老棺材瓢子?益之,你太刻薄了!”王雲不滿地說道。

    “嘻嘻,老師,我也就敢在你面前說說。這老東西,以爲我不知道,天橋改造工程,他沒撈到好處,氣得幾天喫不下飯。而後相關參劾的奏章,一大半出自他的門生故吏。”

    王雲也忍不住笑了,那位杜老大人,就是爲老不尊的典範。都察院總憲,本該負起澄清吏治、釐正風氣的重任,偏偏貪婪如狼、昏庸似豬!王雲打心裏也看不起。

    聊到這裏,王雲的心情慢慢地緩解了。世上的事,原本就是遇到問題,想辦法解決問題,怨天憂人沒有任何意義。

    “益之,我們師徒幾人,齊心協力,把豫章的戰事完結了。京城裏,皇上也一鼓作氣,準備把那裏的戰事也完結了。”

    “定下來讓誰退閣榮休?”

    “你猜猜?”王雲眨着眼睛問道。

    呵呵,沒錯,自己的老師又回來了,沒有被自己的那番話打擊到。好樣的,這纔是我岑國璋的老師,前路越是艱難,越是要往前闖!

    只是你這喜歡戲耍弟子的脾性得改一改,否則以後還怎麼一起愉快地玩耍?

    “老師,首輔和次輔,我不熟悉啊,要不你給我講講他們的背景。”

    聽王雲講完沈平安和尚一闐的背景和人脈關係後,岑國璋想了想說道:“按照皇上打一巴掌喂顆甜棗的作風,剛收拾完跟勳貴和地方世家們千絲萬縷的樂王,怎麼也要給這些人喘口氣的空擋。皇上應該會逼首輔沈老致仕。”

    沈柏霖榮華富貴大半生,是個什麼苦都沒喫過的人。被押解進京,在金吾衛的大牢裏關幾天,不用上刑,只要在旁邊觀刑幾次,肯定什麼都招了。

    叫攀扯誰就攀扯誰!說玉皇大帝是他的幕後指使者,他也照認不誤,還能編撰出好幾條證據來。

    屈打成招,就是這麼回事。

    “益之,這回你可能想錯了。”

    王雲的話讓岑國璋愣了一下,他歪着頭想了想,一拍腦子,懊惱地說道:“是我的思維固執住了。皇上幹掉了樂王,已經跟某些勳貴和世家撕破臉,乾脆一鼓作氣,把他們在內閣裏關係最好的次輔尚老趕出去。”

    王雲沒有回答岑國璋的回答,而是突然間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益之,你說我們明社的宗旨是什麼?”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爲萬世開太平。”岑國璋毫不遲疑地答道。

    王雲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句話好,只是少了一句,有些人會非議。”

    “老師,我們不僅僅是要學習傳承過往的學術,還要開創出新的學問來。老是嚼別人的剩飯,沒意思。同樣的米,同樣的水,同樣的菜,再加上海外傳來的新菜和佐料,我們要做一桌前所未有的盛宴!”

    “一兩千年了,天下讀書人翻來覆去地治《四書五經》,做來做去就是那些學問,拾人牙慧,述而不作,他們不煩我都煩!立德立功立言。老師,我們要立就立流芳萬世的德,驚天動地的功,開天闢地的言!”

    王雲的眼睛裏閃爍着深邃的光芒,看着岑國璋,笑而不語。

    看到老師這副神情,岑國璋知道自己又猜對了。

    老師才智高絕,當然是志比天高,心比海闊。只是平日裏藏在溫文爾雅的外表下,很少有人看出來。

    這時,常無相在院門稟告道:“老爺,有急事。”

    “什麼事?”

    “江州府衙和德化縣衙剛接到滾單,說宣旨欽差、駙馬都尉、禮部右侍郎展大人儀仗已經到東流了,明日晚可到富口,再後日可到洪州。”

    “好,知道了。”

    “居然來得如此之快。”王雲捋着鬍鬚說道。

    “老師,我記得展駙馬原來的官職是詹事府少詹事?”

    王雲被這麼一提醒,猛然間醒悟,“看來京裏的戰事,已見分明。只是明旨未下,應該是還有些手尾未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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