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一直沒做聲的副官站了出來,雙手做了個手勢,低聲呵斥道:“隱蔽!”
十幾人,包括賈知秋,各自拿起自己的行李,彎着腰,熟練地往山坡上一鑽,躲在樹林草叢裏。副官帶着兩人,把痕跡小心地收拾了一下才上山隱蔽。
剛纔還躺了一地人的山路上,寂靜一片,彷彿根本沒人來過。
這些都是培訓裏多次訓練過,實地勘查時也經常搞演習,熟練得很。
不過賈知秋沒有忘記把蘇澹三人叫上,一起隱蔽了起來。
太陽還是那麼火辣熱毒,蹲在草叢裏,更加地悶熱,就跟裹了一層毯子。幸好頭頂上有樹,可以擋住部分陽光,勉強抵衝了一部分熱氣。
上了山坡,正好可以看到山脊另一邊,那裏也是山高林密,那條不寬的山道,彎彎曲曲地順着山勢蜿蜒過來。
過了一會,一行人走了過來。他們包着頭巾,穿着青色的土布衣服,腰間插着苗刀,有的扛着長矛,茅尖上吊着一兩隻雞。還有八個人,分成兩組,各自擡着一根木棒,木棒上綁着一頭四蹄朝天的大肥豬。
還有幾個人趕着一頭水牛,牛身上掛着好幾個籮筐,裏面放着亂七八糟的東西,有土布,有臘肉,有銅盆鐵鍋...
這一行大約有三十多人,中間還夾雜着五六個女人,被綁着手,連成了一串,哭哭啼啼地被驅趕着走。
“賈兄,這是幹什麼?”蘇澹輕聲地問道。
山林裏是很安靜,可是各種鳥鳴蟲叫,還有風吹葉動的聲音,足以掩蓋一切。
“應該是臘惹洞土司的人剛去五花寨搶娘歹回來。”
“搶娘歹?”
“就跟以前胡人韃子在九邊打草谷一個意思。”
“哦!”蘇澹哦了一聲,怕打草驚蛇,不敢再多問了。
遠遠地看着這行人越走越近,眼看就要走到山脊腳下。突然間,從山路兩邊的草叢裏躍出五六十人,這些人身上披着全是草和樹葉,連帶着的竹帽也是如此,難怪剛纔怎麼看都發現不了他們的蹤跡。
這些人一現身,就搶進了搶娘歹的隊伍裏,跟臘惹洞土兵混在一起。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一把把雪亮的鋼刀已經拔了出來,在陽光下閃着白光,然後不由分說地往土兵的脖子、胸口等要害部位又砍又刺。
刀刀要人命!
只見鮮血亂濺,慘叫連連。不過十幾息,三十多個土兵全部被砍翻在地上,然後那些伏兵上前去,一一補刀。
最後聽到銅哨聲響,表示安全後,躲在山上的衆人忍不住發出輕輕的歡呼聲,副官帶着兩個人下去接洽。
蘇澹卻看得臉上的肉直跳。他趁着賈知秋興奮地跟隨從們說着什麼,轉頭問兩位隨從道:“你們知道這是什麼刀法嗎?”
“應該是東海商會的斷魂刀法。”丁不離答道。
“東海商會的刀法?”
“老爺,你也知道東海商會那夥人是什麼出身了,他們縱橫四海,跟無數的敵人打過。海戰,接舷戰是關鍵。船舶顛簸,甲板擁擠,唯有使刀最方便。聽說東海商會以莆田南少林寺的棍法爲基礎,吸取了各地各門派的刀法,創造出這門斷魂刀法。”
光聽這刀法的介紹,就讓人心驚膽戰,再加上剛纔看到的那一幕幕實景,更是讓人心生畏懼。
“這刀法如此凌厲兇狠,怎麼傳到這裏來了?哦,岑益之跟東海商會的關係說不清道不明,請幾位刀法高人來做教習,輕而易舉的事。只是這些人,是什麼人?”蘇澹在心裏自問道,突然想起一事,又開口問道。
“不離,這斷魂刀法跟傳說中的圓月彎刀相比,如何?”
“老爺,圓月彎刀是專門給天賦極高的人練的,一般人練死了也練不出名堂來。斷魂刀法,卻簡單易學,就八招,每天來回地練。練到極熟時,上了戰場,都不用過腦子,拔刀砍刺就行了。最適合軍中練習。”
過了一會,副官又回來了,稟告了幾句,賈知秋高興地站了起來,“是我們拔刀隊的人,大傢伙下去吧。”說罷,轉過頭來對蘇澹說道:“蘇兄,沒事了,跟我們一起下山吧。”
結伴下山時,蘇澹好奇地問道:“賈兄,這拔刀隊是什麼人?”
“拔刀隊其實就是武裝隊,是撫院和宣司派往苗區峒寨的武裝工作隊。不過他們更多的是狹路相逢,拔刀而上。尤其是拔刀之後,不死即殘,所以大家就習慣叫他們拔刀隊。”
“武裝工作隊?”蘇澹聽到了新名詞,但是跟人家只是初次相識,不好隨意打聽。
到了山腳下,一位拔刀隊頭目模樣的人過來,與賈知秋見了禮,然後走到一邊嘀嘀咕咕起來。
“不棄,你懂脣語。幫我看看,小心不要被發現,這夥人很精明的。”
“老爺放心,小的知道怎麼做。”
“老晁,今兒是怎麼回事?”丁不棄一邊小心地看着賈知秋幾人的嘴脣,一邊低聲地向蘇澹說道。
老晁嘿嘿一笑,下巴的鬍子都像是在抖動。
“昱明公和岑大人早就以撫院和宣司的名頭,明發公文,叫荊楚境內的苗峒寨子不得互相械鬥,更不得搶娘歹,有爭議可以去附近的縣衙,或者撫院和宣撫使司安排的巡迴斷事所訴訟。”
“每個寨子都派人去宣讀過,還叫他們的頭人回簽了。好了,還敢去搶娘歹,這是把昱明公和岑大人的話當耳邊風,今兒就叫他們知道厲害!我已經派人去知會王大人了,他就在五十里外,應該很快有軍令下來。”
“臘惹洞土司喫豹子膽了?上月王大人明明把他們召集在保靖州衙,再三言明撫院和宣司的明令,還敢惹事?”賈知秋也好奇地說道。
“臘惹洞土司可能以爲我們還跟以前一樣,雷聲大雨點小,對他們儘可能安撫。”老晁冷笑着說道。
兩人說着說着,有兩人過來,一個是遊方郎中,揹着藥囊,搖着鈴。一個是行商小販,揹着籮筐。
見到這兩人,賈知秋和老晁露出很高興的樣子,轉過身去跟他們說話。看不到嘴脣,丁不離就無法讀話了。
“王大人?難道是王審綦?當初在江州城下,躲在匡山裏,神出鬼沒,燒軍糧,夜襲軍營,讓石萬虎大喫苦頭,又束手無措的那個傢伙?”蘇澹喃喃地低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