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大順小吏 >第二百九十三章 鹽幫和拜香教
    東臺縣西溪鎮,老白記酒樓,不過兩層樓,上面那層是臨時加蓋的,多坐幾桌人都覺得搖搖晃晃。

    這麼一棟破樓,卻是西溪鎮最高大上的飯館酒樓。

    這天,日頭才略微西沉,正是最忙的時候,卻有兩人佔了二樓風景最佳位置的桌子。叫了兩葷兩素,還叫燙了一壺酒,坐在那裏開始喝起日頭酒。

    “說起這西溪鎮,不僅是串場運河的要津,也是方圓多條河流交匯之處。數十處鹽場的鹽,都要通過這些河流轉運至這裏,再或通過東塘河入高郵,或通過西塘河入泰州,最後都彙集在江都,再通過大運河北上南下,通往各處。”

    說話的是位四十多歲的男子,光頭,肥大的腦袋就像十八個褶子的狗不理包子。不知喝了多少酒,不僅臉紅,整個腦袋都紅,滴着汗珠,像是剛從蒸屜裏取出來的鮮蝦球。

    “所以西溪鎮是這方圓三四百里的要津,只要是去淮東的鹽場,不管你是從南往北,從北往南,又或是從東往西,從西往東,都要路過這裏。”

    光頭得意地說道。

    坐在他對面的是位三十多歲的男子,皮膚黝黑粗糙,五官普通,唯獨那雙眼睛格外銳利,就像在屍體上方盤旋的烏鴉。他偶爾喫一口菜,根本不喝酒,大部分時間抿着嘴巴靜靜地聽着。

    終於,烏鴉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就像是從擦着西溪鎮石板街面發出來的,嘶啞生硬,讓人很不舒服。

    “那你的意思,那人一定會過西溪鎮。”

    “只要不出幺蛾子,肯定會過。”光頭仰着頭喝下一杯酒,長舒了一口氣,噴出的酒氣就像掛在天邊的淡淡雲朵。

    打了一個酒嗝後,光頭突然搖了搖頭,“可是那一位,出了名的難以捉摸,誰知道他會不會從西溪鎮過來?他是貴人,不想來,總不能綁着他來吧。”

    烏鴉盯着光頭,眼睛直勾勾的,像是在琢磨,待會從哪裏下嘴。突然,他的臉上擠出幾絲笑容,帶着討好。

    “兄弟,別笑,別對着我笑,讓哥哥我看着瘮得慌。”光頭說道。

    烏鴉的臉又冷了下來,但語氣裏還是帶着幾分討好。

    “拜香教在這一片如日中天,方圓三百里,就算是隻上山虎,也得老實盤着。想要讓那一位來西溪鎮,貴教有的是辦法。畢竟能好生趕路的水陸道路,只有那麼幾條。”

    光頭似笑非笑地答道:“哪裏的話!兄弟你這是在打我們的臉!我們就是一羣窮人搭夥過日子,聚在一起,免得被大戶和惡人欺負。我們都是在你們鹽幫手裏討口飯喫,怎麼敢說這樣大言不慚的話。”

    “鹽幫?”烏鴉嘴角浮起冷笑,“我們鹽幫就是鹽商們的狗。說是一個幫派,卻分十個堂口,正好對着淮鹽十位鹽商。互相捅刀子的事沒少發生,有時候不僅要防着敵手,還要防着其它堂口的人。這是江湖上人所衆知的事情,老兄你可不要假惺惺說什麼討飯喫的話。”

    “哈哈,老弟你可真是爽快人。”光頭打了個哈哈,摸了摸滿是汗珠油水的光頭,“我們就是一羣窮哈哈,可不敢跟官府的人做對。”

    烏鴉伸出手,張開五個手指頭,在空中翻了翻,“酬金再加一倍。”

    光頭立即應了下來,“既然鹽幫如此上道,我們拜香教淮東分壇絕無二話。”

    看到事情談妥,烏鴉暗暗長舒了一口氣,低聲道:“不過有件事要請貴教注意。”

    “什麼事,老弟你只管說。”

    “我們要做的事,千萬不要讓東海商會的人察覺蛛絲馬跡。”

    “東海商會!這裏面怎麼還有東海商會的事呢?當初你們可沒有這麼說。”光頭臉色大變。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拜香教這麼怕東海商會?”烏鴉譏笑道。

    “爲什麼不怕?我們淮東分壇靠着海,只要靠海沒有不怕東海龍王。現在東海龍王只有一位,他姓樊,東海商會的會首!”說到這裏,光頭斜着眼睛問道,“你們鹽幫不怕嗎?你們後面的鹽商不怕嗎?”

    看到烏鴉沒有接話,光頭繼續譏諷道,“我聽說淮鹽十位鹽商,每年都要湊出五十萬引鹽來孝敬東海商會。不把東海龍王打點好,靠海的鹽場一個都留不住。”

    烏鴉終於開口了,“東海商會是兔子的尾巴,長久不了。上回朝廷查河工貪墨案的欽差御史在秀州遭遇海賊襲殺,皇上震怒,暗地裏下旨叫內閣和五軍都督府剿滅東海商會。”

    “老弟,你少來忽弄我。東海商會做的海上買賣,河工這些破事從不摻和,他們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地去襲殺欽差御史?人家在朝廷裏的根基,不比鹽商淺。”光頭意味深長地說道。

    “難道不會是被人僱傭的?”烏鴉低聲道。

    “老弟,人家家大業大,一年多少進項?就是因爲銀子給得足,所以下面那些人各個悍不畏死,誰也不敢招惹。去刺殺欽差,擔上天大的干係,要出多少銀子才能打動那幫傢伙?再說,他們要是這麼沒腦子,能做到今天這麼大的生意?”

    “再說人家還有條海上的退路。惹毛了他們,從密州到閩州,處處叫你雞飛狗跳。出來十艘海船,只打沉三四艘,誰也受不了。沒有確鑿的證據,誰敢去捅這個馬蜂窩?兄弟,不要欺負我是鄉下人,不懂這些。我們壇裏也供奉着幾位軍師。”

    聽到光頭推脫的話,烏鴉明顯有些急了,“我們又不是叫你們與東海商會對着幹,只是叫你們避着他們的耳目。”

    “老弟,你這話說得輕巧。你看看,這樓下來來往往的人裏,知道誰是東海商會的人?我們拜香教,你們鹽幫,又有誰是東海商會的探子?天知道!他們那些做海賊的,最看重打探消息。地面上任何一路人馬,多打了幾個哈欠,他們都會小心地上前去打探清楚。”

    烏鴉頭痛不已,最後說道:“酬金再加一倍。”

    光頭這回沒有那麼爽快地答應,只是遲疑地問道:“那人跟東海商會什麼關係?”

    “合作關係,這邊給消息,那邊塞銀子。沒有多深的關係,我們是怕節外生枝。”

    光頭默然地想了一會,最後點點頭道,“此事關係重大,馬虎不得。我們一旦察覺到東海商有發現的可能,會立即中止,還請貴幫諒解。”

    “你們鹽幫背後的鹽商,確實有錢。可人家不僅有錢,手下還有成千上萬的亡命徒。做事不僅心狠手辣,還非常有章法。誰敢惹!”

    烏鴉知道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最大限度,再逼下去只能一拍兩散。人家不怕你鹽幫,但是對東海商會卻是畏之如虎狼。只能點頭同意。

    烏鴉回到西溪鎮一處不起眼的商鋪後院裏,幾個人等候多時了。

    “堂主,談得如何?”

    烏鴉冷着臉把會談的結果細說了一遍,幾人憤然起來,尤其是一位三十多歲微胖油膩男子最爲氣憤。

    “拜香教太不識擡舉了!在我們地盤裏混飯喫,還這樣不識好歹!我們賞飯喫,他們纔有的喫!要是這麼...”

    “林大白,要是這麼,你想怎麼樣?”烏鴉出口打斷了男子的話。

    “堂主,我們得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餓他們幾天,就老實了。”叫林大白的油膩男子憤憤地說道。

    “我們是狗,當別人也是狗?”烏鴉的話讓油膩男臉色一變,倒是其餘的幾人,臉色如常。

    “拜香教教衆遍佈方圓數百里的每個村莊和鹽場,隨便招呼一聲,就能聚起數百上千青壯。以前我們販私鹽時沒少跟他們火拼,贏過多少回?”

    油膩男的臉色更難看,這時一位男子出聲勸道:“我們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把上頭交代下的大事辦好了,出了差池,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聽了這話,油膩男才忍下一口氣,只是把頭轉過去,不想再看烏鴉那種臉。

    “陳三叔說得對,這事不能出差池。否則的話,我們玄武堂的人,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好了,我把各人的差事再交代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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