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顏跟在他身邊,不知在幻境走過了多少春秋,看着他一次次地尋死,死了沒多久又再次復活。
週而復始,沒有盡頭。
在這段尋死的日子裏,晏離儼然成了真正的怪物。
瘋過,傻過,癲狂過……精神越來越不正常。
目睹這一切的暮顏,也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深陷泥潭,無能爲力。
此時距離大涼國滅,已不知過去了多久,晏離再次回到曾駐守過的邊境。
這裏黃沙漫天,早已寸草不生。
不遠處豎起成堆的石碑,晏離伸手一一撫過,這些石碑下,有他的兄弟,也有他的敵人……
瘋了一段時間,暫時恢復正常的晏離,起身朝記憶中的大涼走去。
只可惜,那個繁榮昌盛,國泰民安的大涼,早已不復存在。
他行走在陌生的街道上,無視衆人對他的指點,朝熟悉的將軍府走去。
可他找了許久,將原本的大涼皇都翻了個遍,卻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家。
他的家,沒了。
…
深秋時節,晏離再次躲到荒無人煙的山中,這裏幾乎無人路過,自然也不會有人發現他,突然來襲擊他。
他在山裏待了兩天,意外發現,本該無人居住的荒山,升騰起一團白色炊煙。
他尋着飄搖的炊煙,找到了一座小竹屋。
院子裏的藤椅上,躺着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閉眼小憩。
晏離躲在林間觀察許久,伸手覆上眼角,最後選擇離開這裏,再去尋其他地方。
然而,就在他準備離開之際,意外悄然發生。
竹屋一角突然冒出滾滾黑煙,而躺在藤椅上的老人,卻無半分察覺。
看到這一幕,晏離猶豫片刻,大步走過去,隨手拎起院中裝滿水的木桶,潑向即將被燒燬的竹屋。
噼裏啪啦的聲音,總算吵醒了老人,他睜開眼,看見一人拎着木桶站在燒的發黑的廚房前,趕緊從藤椅上起身。
“哎呦!我的廚房啊!”老人嗚呼哀哉,目光無意間瞥向將火澆滅的人,盯着他的背影,居然隱隱感到有些熟悉。
背對着他的晏離,生怕自己異樣的瞳色,嚇到這位年事已高的老人家,放下木桶後,一言不發地離開。
而老人卻在這時,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晏離……”
正想着如何擺脫老人,一道熟悉的聲音,忽的傳入耳畔。
他緩緩擡眸,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的老人家,腦中卻無半分印象,“你,認識我?”
這麼多年,居然還有人記得晏離。
老人苦笑一聲鬆手,盯着他上下打量,“我怎麼可能不記得你呢,晏將軍。”
聽到那聲將軍,晏離的臉唰的一下白了下去,立刻收回目光,連聲反駁:“不!你認錯人了。”
就在他繞過眼前的人,大步離開時,老人再一次堵住了去路,見他成了如今這副模樣。心中不免一陣酸澀。
“連我都忘記了麼?”
暮顏就站在晏離身邊,盯着這個一眼認出晏離的老人家看了許久,目光微轉,不經意間看到,院中石桌上攤着一幅畫。
想到畫,她再次將視線轉向老人。
他不會是……
晏離萬分小心地擡起頭,待他看到老人頭頂的白玉髮簪後,整個人當場愣住。
“你是……笙歌……”
見他終於記起自己,老人眼角的褶痕驟然加深,笑着點了點頭,“沒錯,我是笙歌。”
時隔五十年,故人再相逢。
好友依舊年輕,而他,早已遲暮。
笙歌認出他後,見他一如從前,說不震撼是假的。
他怎麼也沒想到,本以爲早就已經死了的人,不僅好好活着,而且從未變老。
笙歌並未被早已不能稱之爲人的晏離嚇到,他上下打量着五十年不見的好友,深深地嘆了口氣。
見他變成這副模樣,隱隱倒是有些明白,他當初爲何會突然失蹤。
這要是被人發現他不會變老的事實,指不定會惹出什麼軒然大波。
不過……
他這五十年來,怕是不好過吧。
“如今我一個人住,先在我這兒住下吧。”
五十年後,舊友重逢,晏離暫時得到了一個棲息之地。
笙歌給他剪了拖地的長髮,翻找出從前的衣裳給他換上。
這五十年來,他去了哪兒,隻字不問。
不用問,僅看他身上這些新舊不一的傷痕,多少也知道他經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