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翻雅 >第十八章 成親
    且不說江沉璧愈是着急,愈穩不住身子。縱是即墨瑤把長袖穩穩懸在半空,也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沉璧的鵝蛋臉瞬間紅成了猴屁股,偏是不肯認這個邪,愣是單腳原地跳起,爭着要顯擺自己南林學到的“鳳凰輕功”。誰知剛剛光溜溜的玉鞋方纔滑出去一半,彩色裙襬又忽然猛地被人一拽,非但沒飛起來,反倒直直在厚冰上面摔了個結結實實的屁股墩兒。

    “轟”的一聲,男女老少都忘了自己在水中生死未卜的弟子,人羣中一下子樂開了花。

    溫黎在一片天翻地覆的笑聲中從洞裏探出腦袋,慢慢鬆開抓着彩裙的手,一彎腰,便衝着沉璧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作了千兒八百個揖。南嘉攸嘆口氣,獨自走到一邊去。

    朗朗笑聲傳進孔嶽川耳朵裏,嶽川只覺得吵鬧不停。立在遠處岸上,自己心中默數着:十、九、八、七……要是數到一時,清卿還沒有蹤影,自己是非下潭去找不可了。

    三、二、一……

    默唸將落,忽地聽到水上,“咚咚”聲響再次傳來。

    歡樂的衆人一下子想起緊張的氣氛,笑聲的海浪戛然而止,宛若一羣長脖子大鵝,鑽尖了腦袋,也要看看潭面一派究竟。

    “咚、咚”……這敲擊潭面的聲音似乎很是奇怪,不同於急着上岸的用力,倒有了幾分水下鼓聲的從容。

    莫陵楓站在嶽川身邊,靜靜聽着,只是覺着十有八九分不太對勁。白玉簫也曾跟着自己許久,那份削鐵如泥的堅硬,絕不是薄薄幾塊冰霜可以輕易想象的。這份音律由弱漸強,持續不斷的鼓點敲到後來,竟也震耳欲聾,幾個看熱鬧的孩子已經捂起了耳朵。

    然而冰面之下的鼓點依舊不停,“咚”的一聲,砰然頂在冰潭岸邊,靠岸過近的一派長者有幾人竟懵然搖晃,連溫晴都“哇”地哭出聲來,一下子鑽到溫黎懷裏去。

    唯獨溫弦和箬冬幾人,依舊站在岸邊不爲所動——“咚”!

    又是劇烈一聲撞響,天地都要被顛覆出混沌來,唯獨霜潭之冰巋然不動。

    陵楓這才發覺,水下之人所撞擊的位置,已然是潭水岸邊,幾乎快要撕扯起冰與土岸的交界處來。下水之前,各家掌門都多多少少強調過,霜潭之冰岸厚而心薄,更不提臨近岸邊一排紅寶石、藍寶石裝飾起來的花磚高臺。

    一句話,想要從岸邊破水,還不如學學盤古,去開天闢地來得痛快。

    第二次巨響過後,水面忽然沉寂下來,好一陣子不作聲。

    “師父!”只聽轟然一聲天崩地裂的怒吼,岸邊沉重的堅冰忽然大喝一聲,“砰”地炸裂開一大片來。一片足有核桃樹般高、合抱古榕般厚的整塊冰層驟然飛上天空,幾百雙眼睛不由得一齊向上望去:只見那龐然之冰飛起五六尺高,又豎直向冰面砸來——

    紛紛看客還來不及躲避,大冰已如一隻碩大的玉蝶,頓時砸下,震響聲直穿雲霄。猛地落地,四散開千百透明碎片。隨着炸裂聲響,一陣煙霧,瞬間將霜潭一角包裹起來。

    清卿於瓊花玉蝶中掙扎着站起身,喃喃道:“我等你回來。”

    清卿一襲青衣,艱難出水,結束了八音會在霜雪溶窟中第一輪的十人選拔。

    眼看着其他九人,雖不都談得上意氣風發,倒也個個神采奕奕。唯獨清卿倒像吊着一口氣的行屍走肉,渾身發着抖,蠟色的臉皮上,蒼白的雙脣不停打架。

    冰面上的安瑜最先反應過來,不待方纔的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趕忙拔腿便向着岸邊衝去。看見安將軍那張黝黑的臉在眼前晃出重影,清卿終於“哇”地吐出好大一口涼水,身體頹然倒了下去。

    倒下的半路,正巧被嶽川接了個正着。清卿眯着眼睛,蒼白的雙脣一張一合。嶽川偏過腦袋,清卿湊到他耳邊,說道:“將軍……潭底,有一首歌。”

    既然十人之名已然定在紙上,其餘各派亂爭無益,一個接一個地下水,搶着要把自己不爭氣的後人趕緊撈上來。這一折騰,已然日頭西沉。待得夜幕再次吞噬霜潭星星點點,清卿猛烈一陣咳嗽,翻身睜開眼來。

    陵楓一和清卿對了眼,一下子捧着湯藥跳起來:“好林兒,可算是撿了一條命!”

    清卿支起身子,環顧四周:荒山野地裏,白天被破開的潭面早已重新結好了冰。各門各派的孩子,都是各家掌門、前輩或是兄弟姊妹照顧着,撿着一條命的正小口小口啜着溫湯;也有獨自前來的青年男女,自行縮了身子,窩在角落取着暖。就連黑安瑜,此刻也不知從哪兒抱了牀大棉被子,半臥在地上,“啊秋”打了個噴嚏。

    孔將軍爲凍壞了的兩個人尋湯去了。篝火遍地,都是嘔出的雪水和血水。

    偏是又一人,沉着腳步,踏過滿岸火光衣角,徑直穿過人羣,向着三人這邊走來。陵楓側頭一看,簡直是沒好氣到家了。於是孤身站起,從嶽川的箭簍裏取出一隻,“鐺”一聲,直接戳進土裏。

    南掌門呵呵樂了:“狀元公,這些年不習術,大意了吧!”

    陵楓並不答他的話,生生直視南簫老兒雙眼,一步跨到他的正面前。南簫方上前一步,立刻又被緊跟過來,擋在身前。南掌門又邁出一步,卻不落地,直接絆住陵楓小腿,眼見狀元公一個撲倒,登時落地啃泥。

    這下子,南簫徑直繞過莫陵楓,向着清卿走來。半臥在地上的安瑜拿開被子,緩緩站起,清卿卻只是立起上半身,端起方纔那碗藥,默默吹着碗沿。

    南簫身後,跟來個草木藤蔓裹挾了一身的碧鬍子老人。“南林‘回春玄黃’李霧,可是放眼江湖,再無人可比的郎中。”南簫叉起腰,“令狐姑娘若是今天受了寒,叫李郎中看看,保準沒錯。”

    南簫一副笑眯眯的慈祥模樣,要不是清卿忘不了他與子書對陣的兇狠神情,早就被這善意滿懷的老爺爺感動得涕泗橫流了。

    清卿瞥一眼野草蔽體的李郎中,沉然道:“醫術本爲懸壺濟世之用,自然不能比出個高下之分。”李霧一聽這話,方纔彎下腰,又忽然從滿臉碧色鬍子中擡起眼睛。

    “醫術本爲懸壺濟世之用,自然不能比出個高下之分。”這話是清卿幼時方到立榕山,一次高燒不退時,令狐綺川講給清卿聽的。清卿很是疑惑:“師姊,這世上有害人庸醫、有救人良醫,爲何沒有高下之分?”

    綺川搖搖頭,許是當時的清卿太小,綺川講了,也聽不懂罷。卻是李郎中此刻聽了,反而停下手中的動作,忽閃忽閃起藏在濃密碧鬍子後面的小眼,像是要直接看進清卿心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