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翻雅 >第四十章 夜屏初序
    見狗子二話不說就要往上爬,安瑜一慌,緊上幾步一把捂住狗子興奮叫喚的嘴。

    “唔唔……來人吶!”

    另一邊,高頭也是雙眼發光,趕緊來到安將軍身邊:“將軍,既然碰上了西湖的人,就別看着地圖走水路了吧?”

    一邊說着,便是思索一瞬,接連雜亂的腳步聲已然向崖邊走來。

    景明向崖下探出頭:“安師妹,快來,這兒有人!”

    安歌聞聲而至,一低頭,和西湖的小將軍正好來了個眼對眼。二人心下皆是一愣:“這人怎麼與自己長得這般相像?”

    仔細看,安瑜的皮膚黝黑炙烤,而安歌卻是凝脂雪膚,尋常人都看不出相似。只有二人親眼一見,才發覺對面眉眼五官,都彷彿是另一個自己。正奇怪着,聽景明開口問道:“將軍幾位,是在這山上迷路了麼?”

    狗子着急點頭:“是啊,剛纔差點兒掉到海里去!”

    幾個西湖弟子相互望望,不再多問,只是從崖邊垂下一條長繩來。

    先是狗子猴急猴急就拽着繩子往上爬,不過多時,弟子們將高頭也扶上岸。安歌拉一把老高頭:“前輩小心。”

    繩頭空垂,安將軍卻是一人攀附在崖壁上,許久不見動靜。

    高頭見多識廣,跟隨孔嶽川行走江湖一輩子,說出的話的確有些道理。今日來攻山的有那麼多門派,怎麼唯獨給了自己這張竹紙地圖?

    且不說二人門派有益,縱是那點義結金蘭的情分,也早就在銀箭射中綺川肩膀之刻消失殆盡。

    久久思慮不動,安歌等着奇怪,便又向着崖下探頭一望,催促道:“小黑將軍快上來,大夥兒都等急了!”安瑜聞言,微微擡眼,卻仍是寸步未移。

    狗子也聞聲來到近前,趴在地上:“好將軍,今天抓緊回去,還能趕得上喫月餅!”

    凝滯一瞬,安瑜忽地仰頭向崖頂高聲一叫:“多謝諸位好意。狗子,高前輩,咱們今日晚些時候在山下匯合!”

    說罷,鬆手下躍,縱身跳進了側壁的海溶洞裏。

    洞內黯淡無光,連一絲溶壁的水影也看不見。暗自摸索着不斷前行,安瑜只覺着地勢愈加低窪,腳下水聲傳來,鞋邊似乎也打溼不少。

    一不留神,胳膊肘閃失撞在了石頭尖子上。

    “嗷……”只覺得胳膊上麻筋一下子喫痛,安瑜捂住胳膊肘上骨頭,暗自低叫一聲,再次向前方的黑暗邁出腳。

    這次,前方空懸無地,安將軍一腳踏空摔了下去。不知額頭什麼時候在洞中大石頭上狠狠一撞,閉眼一昏,立刻暈過去沒了知覺。

    等安瑜醒來,雙眼先是雙眼一陣刺痛。隨即模模糊糊恢復了些許意識,纔想起,自己在黑魆魆的海洞裏面睡着了。

    一股海腥味撲面而來,陽光刺得耀眼,洞中如金輝之殿熠熠閃光。

    此溶洞地處山崖裂縫深處,潮漲之時海浪遮蔽,潮落之後藏匿石崖,因此若非山上久居之人,根本無暇發覺。由於崖內角度刁鑽,每日正巧只有漲潮前短短半柱香,能有陽光照耀些許。

    於神祕之洞透出隱隱微光,便是“靈燈”二字的由來。

    安瑜此刻只覺得愈發驚奇,拖起步子爬回高處,一步一步向洞口走去。洞外別有洞天,卻沒了陸路,一望無際的水面如沉璧倒影,不知上游何處。

    既然衣衫已溼,小將軍索性憑藉水性,一路遊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正逢烈日當頭,終於有一艘漁家蓬蓬船出現在眼前。安瑜急忙揮手:“嗨——老人家,求搭把手!”

    乃是一發須具白的瘦骨老人搖着櫓。安瑜上船,趕忙問道:“請教老人家,今日是八月十幾?”

    “十幾?”老人捻着鬍鬚,呵呵笑了,“今日已是二十啦!”

    八月二十,自己在崖洞中昏睡了五日之久!

    “所以,你只給了西湖的安將軍一份地圖?”令狐子琴邊說,邊吹了吹碗裏方煎好的湯藥。

    “嗯。”清卿靠在師父肩膀上,點點頭,“瑜弟弟信我,自然會從靈燈崖下到海里;其他人遇到也罷,遇不到也無妨,走得卻肯定都是榕林山路。弟子上山時,在山口處用碎石墜空擺滿了‘梅花陣’。除非聽出其中曲調變化,不然定要撞得頭破血流。”

    聽清卿說完,子琴默默不說話。

    “師父……”清卿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不喜歡這樣?”

    子琴搖頭,淡然揉了揉清卿腦袋:“太師伯以石作曲的本事和師父的梅花陣,你都掌握的很好。”

    師父果然不喜歡啊,清卿嘆口氣。許是自己佈陣之時就該料到,師父隱居山林,不喜江湖紛爭多年,自然聽不慣這些心計手段。正相對無言,穩重卻輕脫的腳步聲遠遠傳過來。

    不及見人影,二人遠遠聽到一聲:“清卿,你醒啦!”

    子琴不禁莞爾一笑:“你師叔來看你了。”見子棋蹦跳着像個大孩子,便站起身:“師父去看看綺川的傷勢,要按時吃藥。”

    清卿點點頭。

    見清卿欲起身相迎,子棋趕忙一把摁住她,迫不及待問道:“第一次自己下山,感覺怎麼樣?”

    低頭撅起嘴,清卿默答:“一點兒都不好,但願以後能一輩子呆在山上不出去。”

    一聽,子棋“切”了一聲:“沒出息——這才受了什麼打擊,便膽戰心驚成這幅樣子。江湖腥風血雨,若不自己多加歷練,還能真一輩子躲在立榕山上不成?”

    清卿把嘴噘得能栓頭驢,心裏卻也不得不承認,師叔說的有那麼針尖一絲絲道理。

    於是子棋繼續滔滔不絕,嘴角裂成個初一的月亮,嘿嘿傻笑:“你師叔我有個絕妙主意,能讓你足不出山還多加歷練,怎麼樣?”

    清卿瞬間兩眼放光:“什麼辦法!”

    “你來夜屏山學幾天下棋,怎麼樣?”

    “不怎麼樣。”清卿重新噘着嘴,矮下身子,“弟子還道是什麼好主意呢。”

    “真不來下棋?”

    “不來。”

    誇張地嘆口氣,子棋眯眯眼:“真是不明白,彈琴怎麼就比下棋有趣。”

    “人各有志嘛。”見師叔沒了興趣,清卿重新笑起來,“師叔去問綺雪,師姊肯定二話不說雙手雙腳選下棋。”

    子棋看似並不怎麼開心,雙眼迷茫起來,望着遠處發呆。

    沉默不多時,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子棋趕忙一拍手:“對了,你回山以來,還沒去見過太師伯吧?”

    清卿搖頭:“的確沒有。待弟子能起身,一定先去叩首。”

    “不必着急,已經沒用了……”

    沒、沒用了?

    心下奇怪慌了神,清卿趕忙問道:“別是弟子回來太晚,太師伯生氣了吧?”

    “豈止啊!”子棋冷笑道,“你四處放火傷人,還把寶貝白玉簫弄丟兩次,太師伯要罰的就是你。”

    “啊!”清卿深吸一口涼氣。

    “還有你師父。”子棋歪過腦袋,“令狐掌門不能下山是百代前年的規矩,你師父頭一個說走就走,下場不一定不比你慘!”

    一聽這話,清卿一下子驚住,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話說回來,估計你師叔纔是最慘的那個。”子棋面露悲慼,“半年前你下山走了,太師伯就說,要等這檔子事兒完了秋後算賬。”

    “算什麼……賬?”

    “還不是夜屏山一堆麻煩事兒唄!”

    清卿小口小口啜着苦湯藥,滿滿一碗見了底,忽地將身便要往起站。不料自己剛受了不輕的傷,加之舊毒發作,根本立不起身子。

    一個趔趄,軟軟地便要倒下去。

    子棋連忙快手扶住:“你急着幹什麼去?”

    “找太師伯去啊!”

    喫驚地微微張開嘴,子棋面露一副不解的表情。清卿接着解釋道:“現在去找太師伯認個錯,總比在師父面前受罰好。”

    “別去別去。”子棋連忙擺擺手,按着清卿重新躺下,“聽師叔說完嘛。師叔這裏,又有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絕妙大好主意。”

    清卿眨眨眼,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先來夜屏山避幾天風頭吧!等過了年,師伯他老人家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果然是這樣。

    清卿見師叔眼裏的光芒眨巴眨巴,一下子不敢一口回絕,便鬆了氣:“弟子一切聽師父的。只要師父同意,弟子便和師叔去。”

    “行!”子棋重新眯眼咧嘴笑開,忽地一下站起,“事不宜遲,我也去看看你師姊的傷勢。”

    “不行。”

    子琴聲音一沉,陰下了臉:“清卿傷得連路都走不了,你還想讓她跑到那麼遠地方?”見子棋正欲辯解,子琴一下子截住他話頭,“還有,當初就是因爲夜屏一座山害得師伯生那麼大氣,你別想着把清卿一道攪進去。”

    “哪那麼誇張。”子棋撇撇嘴,“夜屏的烤鴿子可肥了,讓綺雪下兩個菜,還有埋在後院樹底下的那幾罈子……”

    意識到不對勁,子棋連忙捂住嘴止住話頭。

    子琴不輕不重地白他一眼,聳聳肩:“靈燈節且不和你計較。要再敢有下一次,本掌門定趕在師伯之前先重重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