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翻雅 >第八十四章 掌門駕到
    原來這三十刀,竟是清卿閃開的三十刀。

    那幾個倒在地上的壯漢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青衣女總是把那根破木頭收了又出手,躲閃不停。每個身影持刀而來,清卿三刀立閃,緊接着木簫出手,將十把大刀劈了個身首異處,滿地殘碎。

    這樣算來,清卿不多不少,正是躲過了三十刀。

    另幾個方纔未上場的漢子聽清卿這樣一說,倒也不敢再上前繼續比試,只是神情猶猶豫豫,盡皆向着塔明王看去。塔明王大手一揮,口中沉聲道:“放走。”

    一大隻羊還沒喫完,身負枷鎖的幾人根本聽不到旁人說些什麼。明明喫得涌出一口響亮的飽嗝,手中仍是不願停下,發了瘋地繼續向那已經沾了沙土的油水抓個沒完沒了。直到一個漢子將彎刀高高舉起,“砰”一聲砸在粗重的鐵鏈子上,幾個奴隸才猛地一驚,不由停下手中動作,擡起頭來。

    那漢子又是一劈,鐵鏈盡斷,殘存的鐐銬仍迴盪着嗡嗡聲響。

    “滾吧!”長刀寒光閃過,幾個手中抓着殘肉的奴隸們一個個愣在原地,誰也不敢第一個起身。“還不快滾!”漢子又是一聲怒喝。

    這一吼,在半刻之前剛剛恢復自由的人這才如夢初醒,也不顧是什麼緣由,趕忙最後在那塊肥碩的羊腿上抓一大把,一面塞進嘴裏,一面爭先恐後地拔腿四散跑去。

    黃沙一吹,那些不分東西南北的身影,頃刻就消失在茫茫大漠中了。

    縱是逃了長刀鞭笞的折磨,也不知流沙與黑鴉,又會奪了幾條性命。想到此處,清卿涌起一絲方纔老巫師所言,那般“眼睜睜救不得天下人”的無力感。暗自嘆口氣,卻聽得塔明王“嘩啦”一聲,把彎刀刀鞘跨回腰間。

    擡頭一望,只見這高大的北漠王抱着胳膊,嘴角竟涌起一絲戲謔的笑容:

    “方纔跑走的只有九個人,還有一個,你要誰?”

    “只有九個?”清卿心下暗自一驚,只道那排剩下的奴隸只剩十個上下,一次自己對陣十人時,恰好也躲了三十刀。若是已然救下九人,清卿毫不猶豫,指着仍然身負枷鎖的草漢子:

    “我要她。”

    此言一出,那些未曾散去的男女老少與北漠漢子,更是盡皆譁然。誰都看得出,那草漢子得了塔明王的賞識,是旁人無論如何也要不得的。此刻這青衣女不過是挺身英勇非常,塔明王帶着幾分佩服,這才准許她這般無理胡鬧。

    誰知這女子根本不知天高地厚,張口便要把這塔明王賞識的草漢子要走!

    塔明王聞言,倒也不見生氣,只是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回頭向着草漢子望去。草漢把頭向另一邊猛然偏過:“人非錢貨,豈是你等說要就要?”

    塔明王聽着草漢子倔強不讓,更是覺得好笑——明明手腳桎梏,身不由己,卻還這般嘴硬!乾脆直接笑出聲來,向着清卿點了點下巴:

    “可以。這人是你的了。”

    清卿先是睜大了眼,似乎也沒想到塔明王同意得這般利索。隨即上前,拉過草漢子手上鐵鏈,既不行禮,也不道謝,轉頭便要走。

    周圍的漢子一見,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自來塔明王手下,還從未有人見過這不苟言笑,目光如炬的塔明王這般笑着應允什麼。不料遇見清卿這毫不客氣的來客,拿着主人的“禮物”,絲毫不知自己命懸一線,轉過頭說走便走!

    漢子們看在眼裏,只是一個個咬牙切齒,眼見那滿臉不願意的草漢子就要被清卿一步一絆得拖到沙漠深處去。終於按捺不住,“刷刷”幾聲長刀出鞘,圍成一圈便聚攏在清卿周圍。

    寒光威力不減,仍是點在清卿要害不過幾寸之處。

    清卿回過頭:“這是何意?”

    塔明王冷冷一笑:“令狐少俠方纔不是說,要和本王比一比?”

    像是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清卿只覺得渾身熱血左衝右突,奔得越來越快。心中衝動之下又帶着幾分恐懼,撲通撲通的心跳都快要冒出嗓子眼來。

    放下拉着草漢子的鐵鏈,清卿握緊了簫,一式“千里陣雲”凝神待發。

    誰知見清卿這副緊張神態,塔明王倒撇撇眼,上前拍了拍她肩膀道:“少俠今日氣力損耗不少,明晚此時此處,再來與本王比不遲。”

    “一言爲定?”清卿不禁嚥了口唾沫。

    “一言爲定。”

    無垠沙漠中日夜分明,原先夜裏還冷得凍骨的沙地,一入白日,卻只覺滾燙得像個大火爐。清卿整整一夜沒喫沒睡,此刻只覺得自己筋疲力盡,顧不得沙地燙手,找個大石頭遮陰之處倒頭就睡。

    草漢子拖着腳鐐,一步一聲響,踏在柔軟的沙地中向她走來。

    清卿本已睡得迷迷糊糊,被這叮呤咣啷聲一吵,不得不帶着一腔怨氣睜開眼睛。見清卿躺在地上翻了個身,草漢子擡腳踢踢她胳膊:

    “你怎麼還活着?”

    “託你主子的福,現在還能喘口氣。”清卿坐起身,用木簫抵在草漢子的手銬腳鐐上。內力一拼,那北漠的精剛鍛鐵登時碎裂。

    言語間,清卿盯住面前草漢子的臉——濃眉之上的頭骨深深突出一塊,不知是又在何處添了新的傷口。棱角分明的下巴添了幾分大風吹殘的痕跡,似乎來北漠日子已久,終究也添上幾分沙漠壯漢子模樣。

    唯獨渾厚的嗓音許久不變,這面前的草漢子低咳嗽着,果真是西湖溫家公子的護衛李之雨。

    眼見那些嘩啦啦的鐵鏈弄不出刺耳聲音來,清卿便重新躺下,閉起眼問道:“李姑娘怎麼落得如此地步?”之雨轉過頭,咬着牙道:“公子年幼,本來由我護送着,來尋得一位武陵墓的楊主人……誰知剛到北漠地界,就來了一夥兒不講道理的漢子!”

    聯合百音,共抗青衣。清卿想到此處,心中默默感慨,這名號也真是一呼百應。

    只聽之雨繼續道:“被那夥人劫走之後,我和公子一下走散,現在倒不知公子到了何處。”見清卿閉着眼不理睬,之雨便忍不住“哼”一聲:“也罷,若是你能認出公子,恐怕巴不得看着我們主僕被一羣玩刀的耍得團團轉吧!”

    說罷,擡腿便要離開。卻聽得清卿在身後叫了一句:“右邊!”

    之雨反應不及,右腳向前一踩,只覺得腳下軟綿綿輕飄飄,像是踩在了雲朵之上。流沙!李姑娘這才驟然反應過來,慌忙提氣,立住一腳輕功,讓自己不至下陷到黑暗的沙土之下。

    雖是一時站住,可也覺得,腳下像是有什麼滑溜溜的東西流逝不停,不敢耽誤太久,趕忙一個後躍奔了回去。只見清卿不慌不忙翹起腿:“急什麼,反正今天還要回去。你家公子若真是遭了不幸,也不差這幾個時辰。”

    聽她此言,李之雨放眼一望,只見茫茫大漠果真毫無人跡活物。重重嘆口氣,不由得一拍自己大腿,垂頭喪氣地坐了下來。

    清卿睜開眼,盯住明晃晃的耀眼天空,猶豫着道:“李郎中可好?”

    “託你的福。”之雨強忍心中怒火,“躺在牀上還有命在。”

    又是一陣沉默。聽得李郎中似乎只剩下活着的最後一口氣,清卿心中總覺得幾分難受不願說。倒是迷迷糊糊間,之雨先開了口:“今兒晚上你真要回去?”

    “當然。”清卿任憑暖烘烘的陽光灑在身上,“行走江湖,哪有食言的道理。”

    “你贏不了的。”李之雨一眼涌在嘴角,又重新嚥了回去。與清卿只見過塔明王一面不同,之雨被北漠劫走幾日,見過不少次塔明王與手下漢子比試的場景。旁觀間,只覺得這人出招果決而狠辣,野蠻間,又透着一股與氣質截然不同的細心。若當真論起術法,只怕此人已然快到了和四器掌門一般的境地。

    清卿術法進步再強,也萬不到和這般江湖罕見高手對決的地步。

    看見清卿舒舒服服躺在陰涼處,胳膊枕在腦袋下面,渾身放鬆得像是能睡過三天三夜去,李之雨不由得猶豫起來。思來想去,悄悄拿定主意:“就讓東山和北漠打個熱鬧,若是那塔明王能順手瞭解溫掌門生前仇怨,自是更好。”

    於是便也躺在清卿不遠處,側臥向另一邊,朦朦朧朧進入夢鄉。

    那熱鬧了整整一夜的生辰宴席也終於散去。塔明王喝得醉意朦朧,非得幾個漢子擡着,才勉強把大王送到帷帳門口。忽然聽得遠處一聲叫喊:

    “即墨掌門到了!”

    聽得這話,各自擦着刀上着藥的漢子們紛紛擡頭,只見不遠處,果真是個女子身影,長袖袂然,遠遠走來。掌門身旁,似乎還跟着另幾個人。其中還有一女人挺着大肚子,一步步跟在掌門身後,眼瞧着便要直奔塔明王的大帳而去。

    漢子們在一陣雜亂中放下刀,起身行禮:“見過即墨掌門。”

    即墨瑤擡手,盯住幾個漢子雙眼:“塔明王呢?”其中一漢子擡頭答:“回掌門的話,大王夜裏喝得醉,正在帳子裏歇息着呢。”

    聞言,即墨掌門放眼向着四處一望。只見沙塵漫天之下,一片酒肉狼藉,甚至還點綴着斑斑血跡。鐵鏈桎梏與柴菸灰燼攤在地上,無人問津。即墨瑤冷冷扯起嘴角,淡淡地道:

    “塔明王四十生辰,很是排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