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翻雅 >第一百六十八章 別來無恙
    無奈之下,塔季王重重嘆了一口氣,一點點鬆開了手。清卿見他掌心內力已然卸掉了大半,忽然在左手掌心猛力一推,隨即右手旋轉,遠遠坐在兩側的衆人幾乎毫無察覺,卻不知轉眼之間,清卿已然將那木頭匣子換了個方向。

    現在,那上百飛刀的機關,反倒對準了逸鴉二人。

    方纔即墨與漢子眼神交匯的片刻,清卿心下一緊,猜着那裝滿了地圖的匣子中,是不是有着機關暗門之類。畢竟,如若北漠諸王並非誠意歸降,來到西湖掌門面前的二人不過擡手,就能用這機關將西湖重臣乃至掌門要挾爲人質。

    天客居搜身頗爲嚴格,因此二人進帳之前,必然無法將任何明晃晃的刀劍藏在身上。唯一能當術器用的,一是即墨掌門長長的水袖,二則是他們留個自己的一條後路。

    放眼大帳之中,唯一能藏着什麼利器的地方,就是這裝着地圖的木匣子了。

    清卿神色不動,捧着匣子在手心,雙眼直愣愣地盯着二人面容,想要試着觀察這兩個北漠來客的反應。果然見那北漠王神色猙獰中,嘴角微微一動——看來這次歸降,絕不是簡單的獻圖投誠——這些尚未領教天客居厲害的掌門和大王,怕是一個個都沒安好心。

    “這樣纔好。”清卿心下冷冷一笑。就是要滿江湖共起,將這宓羽西湖攪個天翻地覆。

    想到此處,或許清卿自己都沒發現,自己捧着匣子轉身間,留給他二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清卿的笑像是有幾分詭計隱藏其中,卻擋不住笑容之上的朦朦淚眼,散出一縷不可捉摸的光。

    與令狐清卿對視的一瞬,即墨瑤愣了半刻,隨即才緩過神,手心間不斷涌出涔涔汗水。便是那一笑,即墨掌門就已然明白——這個令狐氏的遺孤弟子,是絕對不會耗盡平生所學,屈居西湖之下的。

    心中如此一想,即墨瑤也不由得淡淡一笑。

    哪怕無法將此人收歸北漠,只要她不爲西湖所用,便也夠了。

    既然已經拿到匣子,清卿回身的幾步路,便走得步步踏實。正待自己一隻腳剛剛踏上高臺,便聽得“咳咳”兩聲,似乎是從自己斜後方傳來。一回頭,果真是南嘉攸幽幽地盯着自己手中那匣子,出聲輕咳,似乎在示意自己不可輕動。

    莫非這南公子把過去的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都忘不了不能讓清卿在主子面前獨佔功勞麼?

    清卿見狀,心中又是無奈,又是冷笑。這南家的長子後人,如果不論他搶奪木簫,戕害師姊的那件事,還算是令清卿在心下有幾分敬重的對手。畢竟,當初在玄潭之上,南嘉攸是爲數不多能接住自己“入木三分”一掌的人。

    這掌一旦使出,必將耗竭畢生功力,多半會如師父令狐子書一般,渾身浴血而亡。清卿十六歲那年,畢竟內力淺薄,功底還算不得紮實,因而未能使出全力,這才能被師姊們搶回一條性命。

    自己此生,恐怕要只剩下最後一次,使出“入木三分”一掌的機會了。

    暗自想着,清卿的腦海在短短一剎,便被昔年往事佔據。再看向面前嘉攸清秀卻堅毅的面龐,清卿心中不由得更生出了幾分厭惡——

    纔多少日子,就把宓羽湖中這爭權奪利的手段學得明白!

    雖說心中多少有些不悅,但清卿終究不稀罕西湖掌門事後賞下來的那點功勞。於是神色平靜如常間,從高臺上撤了一步,將那木匣子遞到了南將軍的面前。然而有些出乎清卿的意料,嘉攸並未從自己手中拿過匣子遞上去,反倒將那木匣穩穩託在自己手中。

    隨即一下一上,衝清卿使個眼色,似乎要讓清卿打開它。

    莫非方纔即墨掌門和自己的塔家王交換神色間,高臺一側的嘉攸也看得清楚?看嘉攸如今這一臉嚴肅的模樣,清卿也不由得有些緊張。如若這匣子裏真有個機關,那二人離它這樣近,又該如何是好?

    見四周情勢容不得自己猶豫,清卿只好深吸一口氣,伸出手,輕輕放在那有些沉重的匣子上。匣子的最上面,刻的是身長而潤的曲笛。此笛清卿只在書上見過,傳說它笛聲清亮,能力透雲層,聞者止息。幾乎是下意識地,清卿擡頭與南嘉攸交換了個眼神。只見嘉攸面色凝重,手指微微顫抖,顯然也是緊張着這匣子中究竟有沒有什麼駭人的機關。

    只聽“啪”的一聲,匣蓋被驟然打開,裏面靜靜躺着一份捲起來的墨色圖。

    那捲軸雖是被窩成一團,但紙背上透出的隱隱墨跡,已然能令人辨認得出,這正是一份勾勒了北逸鴉漠飛沙走石,一望無際的如假包換的地圖。清卿並未深入過北漠地界,只是粗淺認識些沙山和廟宇,因此看着這份圖紙的背面,心中不禁有些懷疑——

    即墨瑤當真會老老實實地將逸鴉全局,交到年紀更小的溫黎手中麼?

    思索之間,忽然看到一滴水不經意地落在這圖紙上,浸溼了小小一點墨痕。擡頭一看,竟是南嘉攸咬着牙,眉頭痛苦地扭曲着,神色間更像是強忍着什麼。還沒等清卿開口,便聽得嘉攸斷斷續續地低聲道:

    “沒什麼大事。你……你快上去吧。”

    清卿雖心中存疑,但也不願耗費太多時間去關心這南家的公子,西湖的奴才。索性一轉頭,全當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從那匣子裏取出地圖,單手捧着握在手心,一步步踏上了去往高臺的階梯。誰知偏是轉頭一剎,清卿突然感受到什麼東西滴在自己腳背上,浸溼了布面,甚至有些溫熱。

    一低頭,是一點殷紅的血。

    清卿不過是用餘光瞟見了鞋上的血跡,卻絲毫沒有回頭之意,仍然一步接着一步,走到溫黎身邊。此時情狀,根本不用回頭,也能猜到那木匣子之內發生了什麼。

    此時此刻的令狐清卿,並未見識過北漠小飛刀的厲害。即便如此,那匣子之下的機關也能被區區猜出個八九不離十。只覺得怪不得小小的木匣如此沉重,裏面藏着的恐怕不是銀針,也是飛鏢之類。

    直到匣子打開的一瞬間,清卿才立刻明白過來,這匣子刻有四根橫笛的四個面,都是打開木匣的不同方式。直到自己看清了盒內的構造,這才明白過來,如果打開的是有暗器的一面,那麼在場一定會有人必死無疑。

    所幸,那根長長的曲笛,似乎並沒帶來什麼異樣。

    除了從嘉攸託在木匣之下的手掌中,落出來的那滴血。

    “溫掌門。”即墨瑤不卑不亢地仰起頭,沉聲道,“此圖便是‘逸鴉圖’,由北漠即墨一族世世代代守護,毫無破損模糊地傳到今天。掌門面前所看到的,正是當年南林先祖荒乞女遊歷北漠時,爲溫康皇帝所獻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