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翻雅 >第一百七十一章 挺身而出
    就在一瞬間,涼歸不知是哪裏來的力氣,忽地掙開了兩名侍衛的束縛,驟然衝上前來,死死掐住了清卿的脖子。那杯酒被潑灑在地上,清卿卻一點疼痛也感受不到。棋士指尖的血液滾燙,似乎全然順着指縫滴在自己的嗓子裏,清卿自己甚至能聽到皮肉被劃開的聲音。

    但清卿就是失去了知覺,周遭一切,什麼也聽不清。

    慌亂之中,清卿似乎能清楚地看見,棋士的眼中正噴出熊熊火光。那光影夾雜着憤怒和不甘心,燒得自己身周都滾燙滾燙。

    人人都說,令狐氏的後人成了天客居的走狗。現在親眼見到,才知果真如此。

    掌門身邊立刻圍上來一羣人,大都擋在掌門身前護住溫黎,另一部分,拼盡全力纔將夏棋士從林清少俠的身上拉了下來。溫黎面無懼色,反倒一揮手,讓衆人都散開。自己優雅地理理衣襬,不慌不滿地道:

    “夏棋士,這最後一杯行刑酒,可是本掌門特地讓林姊姊前來獻上。棋士既然不領情,可就別怪本掌門手下不留情了!”說罷,一回身,高聲道:“拉出去,斬!”

    清卿倏地睜大了眼,幾乎脫口而出:“溫……”連第一個字都沒吐出來,便發覺,一隻柔軟的手伸過來,牢牢地捂在自己嘴巴上。清卿奮力掙扎,才發現之煙的力氣比想象中還要大許多,這一掙,竟然沒掙脫。之煙在她耳邊低語道:

    “林少俠,求求你,現在什麼也不要說……”

    清卿終究是卯足了力氣,用力一扯,一把將之煙的身子從自己身上拽到一邊。眼看着夏棋士的雙手被牢牢鉗住,幾個侍衛不由分說便將他向外拖,清卿匆忙間,環視帳內,見即墨瑤和塔季正坐在不遠處,一時間病急亂投醫,衝上前,“撲通”便跪在瑤掌門面前:

    “即墨,我求求你,救救我……”

    即墨瑤先是一驚,嚇得站起,隨即並不猶豫,幾乎是下意識地擡起頭,高聲叫道:“溫掌門!”

    這一叫,溫黎終於回過身來,幾個拖着涼歸的侍衛也下意識住了手。

    “掌門,今日是我等逸鴉之臣來降的日子,乃是塔家前輩問卜龜甲天神所測得的吉日。若是如此吉日卻見了血光,臣等只恐有礙於宓羽、逸鴉日後一衣帶水、敦睦邦交。還請掌門三思!”

    即墨話音落下,在場之人盡皆屏住了呼吸,無人敢上前答話。帳中靜得連風聲都止了息,幾個塔家王悄悄拉住了即墨掌門的衣袖,低聲道:“掌門,這等大事,不該輕易言語……”

    清卿驚慌失措地跪在原地,一擡頭,卻發現即墨的眼神中並無半分猶疑。

    “看來,即墨氏是要以逸鴉一族的和睦,來爲此勾結東山的叛臣求情了?”只見溫黎神色中並無憤怒,反倒帶着幾分微笑,將這令人心驚膽寒的言語說得雲淡風輕。

    聽得此言,幾個北漠王顯而易見地坐不住,一個個轉過頭,拼了命地向即墨瑤使眼色。誰知瑤掌門眉目間絲毫不慌,反而神色如常,開口道:“八音四器間的紛爭,早存在於溫康皇帝時期,並非近年來方纔發生的事。”此言一出,一片嘆息聲鋪天蓋地地傳來,都覺得北漠掌門在如此關頭,爲了個素不相識的東山叛賊搭上逸鴉的前途,實在蠢得可惜。

    只怕今日之後,東山哀嚎遍野的結局,就要在北漠重演一遍了。

    即墨瑤看見溫黎眉頭一挑,深吸一口氣,不慌不忙地接着道:“這些紛爭,自溫康皇帝始,卻由掌門在華初十六年而終。溫掌門雄才大略,智謀過人,臣等仰望,無不拜服。得知東山滅門的慘狀,無不嘆息於立榕命數哀慘,沒有臣服於掌門之下的福氣罷了。”

    溫黎聽得她有些奉承的言語,冷冷一笑。

    “臣等今日在此,無不知若非逸鴉內有勇氣之士,外有掌門恩澤,只怕不多時,也會重蹈東山的覆轍,全族覆滅,屍骨無存。今日遍觀掌門面前在座的有志之士,雄壯之師,臣都忍不住嘆息,一則感慨逸鴉福澤,而來可惜若是東山能有機會,見識掌門的胸中韜略,想必也不至於落得那般人人同悲的下場。”

    “東山雖滅,但正如掌門先前所言,倔強愚鈍且螳臂當車者大有人在。如若掌門今日能留下此人一條性命,令其以東山叛賊之名居於西湖,體察掌門苦心,日受掌門恩澤,定能感召天下更多有識之士,棄暗投明,歸降西湖而別無二心。”

    待得即墨瑤說完,帳中依舊安靜了片刻。但清卿靈敏的耳中,已然能聽到在場衆人竊竊私語間,充斥着“說得好啊”、“說得有理”之類的言語。北漠諸王見狀,也不再緊張,各自收斂了神色。清卿低下頭,忍不住留下一滴含笑的淚水:

    不愧是即墨掌門,三言兩語間,已然算是贏了。

    “說得很好。”溫黎淡淡開口,場下許多人都忍不住長出一口氣。掌門向箬先生投去個問詢的顏色,箬冬點點頭,向着幾個侍衛道:“先帶下去吧。”侍衛們得令,這才如釋重負地架起夏棋士,飛逃一般地離開了帳中。

    只見溫黎示意身邊侍女再次斟酒,這便向即墨瑤舉杯道:“今日見識到即墨氏如此才情,方纔能意識到,即墨一族歸我門下,屬實是黎三生有幸。黎在此,敬即墨氏與北漠諸臣,爲天下日後國泰民安,飲上一杯!”

    諸王再不推辭,紛紛起身,齊聲道:“敬掌門!”

    一時間,宴席上觥籌交錯,轉瞬便恢復了彷彿無事發生的平靜神態。年輕的溫黎獨立高臺,對於來人的敬酒,翩翩得體卻來者不拒,已然展現出獨當一面的大人風範。清卿見即墨重新坐下來,忍不住在她身旁擡起頭:“方纔……多謝你。”

    即墨絲毫沒有要她起身的意思,反倒自行端起酒杯:“怎麼謝我?”

    聞言,清卿一下語塞。在即墨這次可是實打實地幫了自己,這種時候,無論自己說什麼結草銜環、犬馬之勞,都會顯得空洞無意義。想到此處,清卿徑直看着她雙眼,輕聲問道:“要我幫你做什麼?”話音一落,即墨卻突然笑了。

    清卿眼看即墨瑤方纔那冷酷無情的眼神,竟突然間和藹溫柔起來。即墨伸手拉起她,舒展開一個沁人的微笑,將那杯酒遞在她面前:“吶,喝了我的酒,就算是答應了。我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來有什麼是要你幫忙的,但今日,權當算個見證。日後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換作是我,來求你了。”

    清卿低頭看看那杯酒,清澈的波紋微微晃着,倒映出帳中燭火紛紛點點。

    便在清卿即將仰頭,一飲而盡的剎那,忽然聽得身後有人高叫一聲:“林少俠!”一回頭,竟是之煙跑了來。清卿忍不住有些緊張,手中一抖,將那滿杯的酒水都灑在了地上。之煙顧不上這些,拉了清卿的手腕便要走:“林少俠,掌門和箬先生都在帳外。少俠再不去,只怕……”之煙不由得壓低了嗓門,“只怕真的大禍臨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