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孃親害我守祭壇 >339避水珠干戈亂離 隔山嶽世事渺茫1
    “急什麼,月兒今日不在,雖無需修習授課,不過還有姏婆人在清露霏微啊。”殷昊天笑道。

    “你可真是越上年紀越沒個正行,我還得回丹陽殿餵你閨女燒煉出的那些個白瞳兔子,是你家丫頭臨下山前吩咐給我這個做師父的活兒。跟你一樣,老滑頭生下的就是個小滑頭,撒嬌耍賴第一名!”

    殷昊天笑笑,慢慢將視線從雲牙子身後轉回到千年古桂下,清露霏微的桂海當中依然花浮幽香,漫天飛揚,不由引人憂傷。

    “還有,叫姏老婆子來丹陽殿給那刺瑤撣撣浮塵,我動手豈不不尊......”?2?1琈玉臺階上,雲牙子回身對殷昊天淡淡道。

    殷昊天沒有回答,只是漠然地點了點頭。

    ......

    攬月和秦寰宇離開亂葬崗以後皆陷入了沉默,大約是受到了阿寧那聲哀嚎的觸動,二人相擁在傘下,靜聽雨水拍打傘面的沉悶聲,不知回程的路上行了多久。

    攬月感覺那愴地呼天的聲音猶在,混在風雷雨電的轟鳴聲中分不清楚。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攬月卻覺得可恨之人亦有可憐之處,雖說阿寧扮作孩童人畜無害的樣子,墉城時難以瞧出他隱藏下的暴戾恣睢,不過看得出來阿寧對姐姐槐月的感情至臻,情深義重。

    待攬月和秦寰宇回到小蒼蘭居客棧,攬月纔開始後悔,沿路只去感慨槐月之事去了,竟又一次錯過了與秦寰宇聊一下顏姨之事的機會。

    翌日清晨,燁城的天氣終於放晴,暘谷卜澎打早上便先行去了?h鼓學宮打聽消息。

    據悉江湖大半門派皆已入住?h鼓學宮,穆遙兲便與卜遊商量再於小蒼蘭居歇息一日,熟悉下燁城地況後便也轉戰?h鼓學宮之中,亦是最安全的選擇。

    攬月聽說第二日便要身在?h鼓學宮之中,一旦入了學宮的別苑便不可再隨意進出,直至?h鼓盟會結束。不免心中更是緊張,馬上自己便要以閬風山承襲者的名義出現在衆人的視野,時時被人關注,一行一舉皆需謹慎得體,還要顧全門派勢力間的平衡周全,想想便已頭大。

    不過趁着還能自行活動的最後一日,便想起昨天只顧着躲雨,還未到“一草堂”購置些用得上的藥草種籽,攬月又想起了何皎皎,不知她爲何會出現在藥鋪當中。

    算了,管那麼多做什麼,就像飄搖昨日所言的那般,再也不要遇到她們對攬月而言纔是最好的。

    現在槐月託付的避水珠也已歸還給了阿寧,自己再無心事,只等熬過了?h鼓盟會後回去閬風山,這回不需要爹爹將她拘在清露霏微了,攬月本人應該也不會再好奇山下之事了。

    攬月修習術法爲偏門,且若衆門派切磋比試不是毫無勝算,而是根本沒有比較的必要,所以多備些療傷之藥定不會錯。

    這樣想着,攬月便撇開衆人,以輕紗掩了面一人獨自往“一草堂”行去。

    晴日裏的燁城攬月還是第一次見,這裏的日頭破雲而出,比黎城更溫熱上幾分。

    街道上珠翠羅綺溢目,車馬塞途,許多氣質高雅、仙姿佚貌的男男女女身着華冠美服穿梭於其間,不知是何門何派的子弟,想來也是來燁城赴盟會的。

    卜遊和穆遙兲曾說的那句“衆門派耳目靈通”實則成了攬月的忌憚,儘想着如何默然避及,不引注目。

    藥鋪是個獨特的營生,不需看天喫飯,無論日夜陰晴皆是門庭若市,攬月便趁機矇混其間擇選自己所需。

    攬月聚精會神,身心專注在櫃檯格子上所寫的藥材名字上面,並沒有注意到一個身着霞彩千色百花錦裙女子已湊至身側,女子一頭烏黑的髮絲翩然垂落在纖細腰間,一支碧玉箜篌簪插在雲髻,眼角下一顆綠豆大的淚痣。

    女子低聲喚道:“香香姑娘。”

    香香原就是聿沛馠胡亂爲攬月起的名字,令她在凡俗世間使用,不至於泄露攬月的身份已招致不便,所以攬月對這個名字當然不會有什麼反應。

    女子嘴角輕笑自己的輕信魯莽,大家皆用的都是假名字,倒是公平。

    女子以掌輕壓攬月手臂,再次低聲道:“姑娘。”

    攬月這才轉眼看去,喫驚道:“飄搖姐姐?”

    攬月又摸了摸自己復面的輕紗尚在,飄搖如何會認出自己。

    飄搖低聲爲攬月解答道:“姑娘一襲香氣在身,只要識得姑娘之人皆能辨出,這輕紗如何遮掩的住,不過是一葉障目,自欺欺人。”

    飄搖話語中並非揶揄笑弄,而是摻着些許無奈的教導,面前這個丫頭時而穎悟絕倫時而又乖萌迂拙。

    攬月索性扯下輕紗塞回腰間,又想起昨日來此買藥的何皎皎,於是往櫃檯旁邊擠去,讓出一片空地來方便飄搖揀選所需。

    飄搖低聲道:“姑娘,我非來買藥,而是來傳話的,他要見你。”

    “誰?見我?”

    “昨夜亂葬崗之人。”飄搖低聲道。

    “昨夜不是都見過了嗎?”攬月不解。

    “姑娘,我只是來傳話,他請姑娘現在過去亂葬崗,只姑娘你一人。”

    “避水珠我都已經給他了啊,該說的話也已言盡,還有何事要說?我今日還有事,脫不開身,抱歉不能如你們所願。”攬月直接拒絕道。

    “姑娘,他遣我來爲姑娘傳話,那定不會傷害姑娘,否則令人將姑娘強捉去也是可以的。姑娘不妨再拔戎一見,佔用不了姑娘多少時間。”飄搖道。

    “昨日我是我要見他,故而聽姐姐之言去了亂葬崗,今日既然是他想見我,直接來此當面直言便好,爲何還讓姐姐來捎話。我不去還要捉了我去?真是好大的陣勢,我也不想問你們到底是何人,爲何如此畏懼於他,但恕我不能從命。”攬月低頭繼續擇選藥材。

    “姑娘如果執意不肯,那飄搖只得再次無理了,勿怪。”

    攬月喫驚道:“怎麼,飄搖姐姐還想將我強擄去不成?”

    “姑娘若不肯去,飄搖左右是無法回去覆命的,定然備受懲處,強加給姑娘亦是爲了保命的無奈之舉。”瞧飄搖的樣子如驚弓之鳥,怛然失色。

    攬月丟下手中的草藥,難以置信的瞧着飄搖問道:“我不過是路遇祧廟大火而救下了他,又受槐月遺魂所託付,我本也不圖任何回報,怎的如今還招惹至身,甩脫不掉了?”

    聽攬月提到祧廟大火那夜救下了阿寧之事,飄搖面色鐵青,鼻酸寒心,變換語調反而嗔怪攬月道:“既然姑娘今日如此絕情,那不如當日不救,姑娘自以爲善心救人,實不知救下一人又將害死多少人的性命。更何況有的時候,死亡和苟活於世之間哪個更痛苦,不是憑姑娘自以爲的善行而定奪的。”

    “你的意思是我既然在那夜救下了他,就該爲他的未來負全部責任?”

    “不!我飄搖可沒有姑娘你這麼偉大,飄搖只能想到自己的將來,正因爲姑娘救下了他,導致飄搖此命不能自他的手掌中脫出,故而今日若姑娘不肯赴約,飄搖將魂無所依,神形俱滅,這一切皆由姑娘一手造成。有道是‘善以爲寶’,看來姑娘的樂善好施不過表象而已。”

    “你......”攬月竟無言以對。

    飄搖眼底斜睨攬月一眼,語氣決然道:“飄搖徒廢脣舌亦無用,今日飄搖之命盡由姑娘抉擇,話已至此,飄搖告辭!”

    飄搖這招以退爲進用得無懈可擊,一招避實就虛,焚舟破斧,置自己的處境爲死地,而將全部責任丟給了攬月,自道義上逼迫她的選擇。

    雖心知如此,攬月仍是深沉呼吸一口氣,丟下了藥籽走出“一草堂”,往燁城北郊行去。

    通往亂葬崗的路上依舊泥濘難行,燁城大雨後雖綻放春光,但積水難幹。

    野外荒草蕭蕭,墳冢壘壘,一個挨着一個,有種小山連綿重疊的無邊無際之感。

    有些墳頭上插着的招魂幡還搖曳在空中簌簌發顫,墳頭皆已生出野草,任鴉雀啄食,除此之外再無生跡可循。

    沒有秦寰宇在身邊,雖是光天白日之下,攬月還是覺得慄慄危懼,如隕深淵。空氣中隱隱飄來煙火的餘味,不知是何人白日裏想起故人於此祭拜。

    攬月又繼續前行了一段,燃着火苗尚未燃燼的黃紙冥幣被風捲起在空中,如蝴蝶一般起起落落,猶如鬼魂遊走徘徊,大抵是冥魂對世間毫無意義的留戀與執念。

    “來了。”阿寧的聲音落寞淡然。

    還是在昨夜同一個地方,此刻阿寧背對着攬月蹲在地上,濃煙自他身前的瓦盆裏騰騰揚起,灰燼盤旋若扇着黑翅的蝴蝶。

    阿寧此刻已全然沒有昨夜的暴厲恣睢、惡聲惡氣,從背後看來,就似一個失去了姐姐的孤苦伶仃的孩子,無依無靠,纖弱無援。

    攬月兀自站在阿寧身後,一動未動,本是一臉嗔忿不悅而來,而現下忽然像心腸被繩索所繫,每一片乍起騰空的紙灰都扯動着繩索抽腸剖心,陣陣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