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孃親害我守祭壇 >340避水珠干戈亂離 隔山嶽世事渺茫2
    見攬月沒有搭話,阿寧起身回眸,那雙深邃的紫瞳籠罩在輕煙之中,威嚴凌人的眼神裏流閃過點點星光。

    阿寧平靜道:“給她燒點紙錢。”

    攬月面前的這個有着和婁皋一般十一二歲身體的男孩卻擁有着不屬於這個年齡的眼神。阿寧的眼神充滿犀利魔威,兇狠冰冷又多疑詭邪。

    攬月很快的收回了自己廉價的憐憫之心,冷冷說道:“叫我來此有何事?”

    “我想問問你,她還在這裏嗎?”阿寧死死盯着攬月的眼睛,似乎想要確認她話中的真假。

    “昨夜你不是不信嗎,爲何還要再問。”

    攬月忿然作色,斜瞥阿寧一眼,轉看向別處,又恰好瞥見一張未燃的冥幣被風颳到空中,心頭觸動,又有些不忍,於是吐出一個字道:“在。”

    聽到攬月的回答,阿寧死死緊盯的眼神隨着他的呼吸皆泄了力,像是鬆了一口氣,僵硬冰冷的面色也稍有迴轉。略緩和後繼續問道:“那這些她可有收到?”

    阿寧指的是那盆燒過紙錢的瓦盆。

    攬月擡眼掃見在阿寧身體上方半空中飄浮着的槐月,依然是白衣窟瞳跟在阿寧身邊,嘆口氣道:“沒有。”

    “是嗎......”阿寧紫眸驟然暗淡下去,悵然若失。

    “叫我來就是要問這個嗎?”攬月仍是一臉不情不願的抗拒之色。

    “我同你道歉。”阿寧昂首望天,眼神銳利,複雜又沉重。

    “大可不必。”攬月心中暗暗冷笑嘲諷道,這世上竟有人以這種桀驁的態度道歉。

    “你與祧廟救我,我還未道謝。”阿寧傲氣騰騰,紫眸圓睜,但話有和解之意。

    “也不必。沒有其他事情,我便回了。”攬月冷冷道,毫無和解之意。

    “你等等!”攬月身後傳來破空震懾之聲。

    “又有何事?你一個百歲之人就不要再佯裝孩童講話那般不明不白、東掩西遮,要說就一次性講話講完,若是下回再讓誰人以自己性命相要挾、脅迫我來相見,我也絕不會再心軟。飄搖也許是你掌控之人,可我又不是,無義務憑你差遣。”

    攬月對阿寧的乖戾態度已隱忍至極,語氣也是毫無耐性。

    “你後悔救我了?”阿寧殘酷的眼神鬆動,瞳孔微微一縮,眸色暗淡如蒙塵。

    “現、現在還沒有,希望你日後也不要讓我有後悔之舉。”攬月的目光似泉水般清澈閃動,光彩凝聚,清靈又莊嚴,出塵的氣質不容侵犯。

    “喔。”阿寧竟然輕應一聲。

    他深不可測的喫人眼神中,突然流露出一絲放鬆釋然。

    阿寧再開口的時候,對攬月說話的語氣也舒緩了些,阿寧說道:“我使人請你來,是想聽你說說我姐姐是如何尋到你的,又爲何會將避水珠託付於你。”

    攬月原想以“你不是不信嗎”這句話作爲迴應來答覆阿寧,可當攬月瞥見瘡痍滿目、皮破肉爛的槐月鬼魂之時,便將這懲口舌之快的無羈之言又吞回肚裏。

    雖說不想再回想墉城鑑花會上和閬苑瓊樓裏發生的不堪經歷,但爲了讓阿寧瞭解五鳴扇和槐月夢中託付的前因後果,仍是強耐着心緒將事情逐一道出。

    阿寧則低頭仔細聆聽着攬月所述,在聽到槐月寫下那個“救”字之時,眼神變得柔順,仿似隱藏了無窮心事。

    待攬月盡數道出後,阿寧方擡起頭來,臉上重現成年人才有的冷靜光澤,他目光凜凜的看着攬月,眯縫着眼睛,銳利有神,如鷹一般明亮。

    阿寧道:“何皎皎總是做些多餘之事,我竟沒有聽她回稟過曾這般折辱過你,不過你放心,我會讓她生不如死,加倍償還,爲你討回公道!”

    何皎皎和飄搖果然都是阿寧手下之人,雖說攬月嗔恨何皎皎所爲,可何皎皎畢竟沒有真的對自己做過什麼。

    攬月急忙阻止道:“不需,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追究亦無益,若不是今日你問起令姐之事,我也便不再提及了。”

    “愚蠢!那怎麼可以!”阿寧忽然目眥盡裂,圓瞪的眼睛裏閃爍着火焰威力,使人爲之震懾。

    阿寧閃爍着猛禽般的眼神,對着遠處一個看不見的目標咆哮道:“欺負折辱我們的人,一個也不可放過!”

    阿寧野獸般的樣子將攬月嚇了一跳,剛剛纔覺得阿寧似乎看上去平靜正常了些許,怎麼一句話的功夫又再次變得暴戾難馴,攬月此刻就像一隻受了驚的兔子,不自覺地向後退去。

    “最終什麼也不曾發生,我也不想報復誰。”攬月急忙道。

    “不想報復?”阿寧咬牙切齒,瞳孔擴充含血道:“那隻能說明你的傷痛還不夠深,或者你的運氣好未被得逞。但是這都不能代表傷害你的人不應當受到懲處!這些敲骨吸髓的惡人加害你的心是真的,視人命危淺,只是最終未能得逞而已,你自以爲的善良寬容會縱容他們繼續煉化出傷害他人的利刃,他們毫無顧忌傷人的刀刃裏面亦有你的功勞,那你又與兇手何異?不過是同惡相濟,爲虎傅翼!”

    “這......”

    攬月頭腦發懵,這是她一日之內聽到的第二個“良善有罪論”,一個出自飄搖,一個出自阿寧。雖說皆有強詞奪理之嫌,均非正論,但又不乏有理,讓攬月覺得自己的善良與寬容顯得異常幼稚廉價。

    “你該不會天真的認爲,人心是能夠感化的吧?‘感化’的前提是他要知道自己做錯了,如果世人皆如你一樣盡是原諒,那他又怎會知道自己是錯的。”阿寧看透了攬月內心,冷嘲道。

    阿寧的話如電閃雷劈,擊潰了攬月自書中所學到的觀點,讓單純的善良這件事情變得滑稽可笑,阿寧咄咄逼人的眼神挑剔的審視着攬月,猶如審視一個無知蠢頓之人。

    阿寧陰寒森森的銳利眼神忽然又深陷下去,如深不見底的紫色潭水,深邃悽清,憂鬱遲滯。

    阿寧語氣再次放緩道:“你和她在這點上還真是像啊,若是她生前能明白‘善良其實是一把劍鋒朝向自己的單刃劍’,也不至於落得受這般摧殘。”

    阿寧忽然朝向攬月招手,目光如火焰般炙烤着攬月說道:“我知道你此刻在想什麼,不過不着急,來,我來給你講一個故事,而後你再答覆我,欺辱你的人到底該不該受到懲治。”

    “避水浮銀龍,溟渤唯紫泥。你既知道避水珠,那這句話該也聽過吧?”阿寧問道。

    攬月點點頭,看來秦寰宇說得沒錯,阿寧果然是與此有些關聯。

    ......

    阿寧用悲楚的眼神凝望攬月,又轉而望向碧空如洗的天空,雨後清澈如明鏡一絲浮絮都沒有,仿似湛藍的海洋,而攬月和阿寧此時就如浸沒海底的魚兒,一同捲入阿寧記憶的洪流當中。

    阿寧說道:“你既然知道避水珠,那定然亦知百年前東方紫泥海的那場龍魚的浩劫,世間皆傳避水珠乃龍魚內丹,可遁海避水,如履旱地,彌足珍貴,故而圍繞避水珠之爭曾掀起過一陣血雨腥風的瘋狂殺戮,紫泥海上血流漂杵,遍佈浮屍,有一羣衣冠禽獸擒獲龍魚,盡數開膛破肚取出內丹,龍魚一族族滅於當日,但幸而有一對姐弟在族中長輩的護佑之下逃出生天,得一道人救下,方倖免於難。那時這對姐弟中的姐姐也就我如今這般外形的年紀,弟弟則更小了,尚記不得幾分事。”

    “老道將這對姐弟救下後,便將他二人送去了遠離東海之地,另尋一處避世富庶之地令姐弟重新立命安身,那是羣山間物阜民豐城落西郊一處草菴,老道將姐弟二人託付給了草菴的主人、亦是他的舊友,一個名叫魏希夷的老道姑。可是那老道太過自信,有眼無珠,目大不睹,只因他識人不慎,再次將這對姐弟置身險境,老道姑瞧出姐弟二人的紫色異瞳,便詢問老道姐弟的來歷,自然也就知曉他二人乃世上僅存的龍魚遺裔,魏希夷在江湖中聽聞那羣霍亂紫泥海之人並未尋找到避水珠的下落,便暗自打起了避水珠的主意。”

    “老道在草菴之時,魏希夷表現得對那對姐弟慈稚如子,知疼着熱,愛護有加,老道便真的放下心來獨自離去。那對姐弟還沒來得及爲自己遭遇滅族之災後偷生而僥倖,哪知那魏希夷便已耐不住性子懷詐暴憎,曝露了鬼蜮心腸,姐弟二人雖跳出龍潭卻又墜入虎窟,魏希夷也盯住了龍魚族所獨擁的避水珠,強迫着姐姐將其交出。”

    “姐弟尚幼,當然不會知道避水珠爲何物,更還未修習凝結內丹。魏希夷那老道姑面善心惡,噬人不見齒,老道走後不久便將龍魚族姐弟趕去了柴房豢養起來,每日驅使二人做活,還要抽笞打鞭,毒燎虐焰只爲讓姐姐交出避水珠來。世間有言道‘罷馬不畏鞭箠’,姐姐想着自己本就該與父母族人一同葬身於紫泥海中的,故而對能在草菴柴房中與弟弟苟活之事頗爲感激,整日以‘福無雙至,禍中有福’之說自安慰弟弟,最初一段日子,姐姐受痛難忍,不免夜中哭嚎,魏希夷恐村中之人識破她齷齪醜陋的嘴臉,便乾脆割掉了姐姐的舌頭,令她呼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