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魔物竟然在不斷的抵擋之中越來越亢奮,手掌撥弄間騰蛟起鳳,一雙殷紅火瞳睜得老大,嘴角浮現猙獰笑意,閃爍着火樣威懾。
十匹、二十匹、四十匹、八十匹......穆遙兲在卜遊身側默數着被那魔物擊得支離破碎的雲狨,只覺所剩雲狨越來越少,而那魔物之力卻絲毫不曾削弱。
“不好,雲狨即將被盡數屠滅!”穆遙兲提醒卜遊道。
卜遊嘴角劃過一絲不易察覺地自信之笑,因爲外人很難獲知這“流雲滄波”之術最大的奧祕,那就是......卜遊睫毛暉映着黑眸,掠過沉着銳利的光芒,掌間再次掐指作訣。
這回只聽百駿最後方傳來一陣虎嘯獅吼,一匹巨型雲狨撩着踝骨粗大的腱蹄,夾着雪流風暴威武狂烈地衝刷而去,百駿的海洋被它從中間劃開,雪虐風饕,卷天蓋地。
剎那間,魔物釋放的熊熊火焰便被冰封,化作了碎瓊亂玉,被壓制下去。
這回秦寰宇的身軀再無防護,只待巨型雲狨給予他剋制一擊。
“太好了!”似乎戰局已定,穆遙兲已略微放下心來,語氣也輕快起來。
巨型雲狨摧朽拉枯,叱吒喑嗚,渲泄它瘋狂的力量,欲與強敵共同傾覆!
“卜遊,暘谷此術果真克敵玄妙,再來我們只需喚醒寰宇的意識便好!”穆遙兲再次由衷喜悅道。
然而穆遙兲卻看到卜遊一臉詫異警覺的愁容,兩隻雙瞳忽閃忽閃,在巨型雲狨與那魔物撞擊後揚起的迴雪煙塵之間猶疑尋覓着什麼。
卜遊感知到了雲狨給自己的反饋,雲狨撲了個空,並沒有撞到任何阻撓之人。
穆遙兲也朝那裏看去:“怎麼回事?!”
一聲淒厲哀鳴,巨型雲狨在空中瓦解雲散,而亂煙殘屑中的秦寰宇已失去了蹤影。
“當心背後!”穆遙兲餘光捕獲到那火焰躍動的殷紅色身影,秦寰宇的身體瞬身閃現在卜遊身後。
卜遊感覺身後炙熱一片,好似後背被烈火引燃,卻無端滲出一身冷汗來,還不待他在穆遙兲的提醒下作出反應,秦寰宇的臉已經貼伏在耳側,齧齒咬牙,兇狠道:“有兩下,你成功激怒了我......”
秦寰宇跟着掀起一掌,卜遊感到一陣無法抵禦的劇烈衝擊將他拋向空中,背後無以言表的撕裂痛楚,鮮血如鵝毛般飛濺,見者亦覺痛心透骨。
卜遊痛得齜牙咧嘴,強忍攢心之痛,試圖凌空旋身躍起,重新與操控着秦寰宇身軀的魔物對峙,奪回主動。
可是在這銷煙嫋嫋的戰地之上,魔物是絕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只見原本還在卜遊身後的紅光先一步躍起,一道光柱直竄向上空,狂風惡浪,是那魔物騰身卜游上方。
情形萬分危及,卜遊力孤勢危,若是正面再受秦寰宇的身軀一擊必然力盡神危,性命已岌岌可危。
髮引千鈞,穆遙兲權時救急,手中的華鋌劍赤影翻飛,揮出一片絢爛的光幕切斷魔物再次拋出的、衝擊卜游下腹內丹處的烈焰,化解了卜遊面前的殺身之噩。
華鋌劍刃與魔物驅動的炎掌大力相抵,霹靂一般迸裂出電光火屑,穆遙兲與秦寰宇的身軀人經此猛烈一震,各自受了極大的衝擊,有股力量反彈而來,生生將他二人同時震飛。
穆遙兲方纔救人心切,不顧玉石俱焚,這幾乎是拼盡了畢生修爲的一擊雖說救下了卜遊,自己同時也被魔物的魔威反傷,自損精元。
穆遙兲掠影神步,仍然是在將華鋌劍深深插入地下的幫助下,方止住被拋離的身軀,可是手腕卻因與魔物交手時劇烈的顫動而扭傷,再持劍已是勉強。
卜遊亦被雙方積蓄相搏而出的氣焰波及,原本仍想要掙扎的身軀反而受到四溢殺氣的衝擊,直挺挺地跌落地面,被撕裂的後背再次鮮血四濺。
卜遊驀地眼前一花,只覺似有薄霧輕漫,金星亂竄,眼前赤色殷紅兩團紅光交錯,卻已辨不清人影。
“輕塵弱草,微不足道,也敢在本尊面前誇口弄舌。”
秦寰宇威嚴兇狠,澤吻磨牙,掌心再次攥起,毒手尊拳,像一個烈焰攢成的熊熊火球。
穆遙兲眼見那火球越燃越大,熾焰高漲,他心中明瞭自己馬上要迎擊的將是焚天橫暴一擊,可是眼下穆遙兲的右腕受傷,將華鋌劍自地下拔出已是勉強。
面前的秦寰宇如同人面羅剎,奡桀橫行,窮兇極悖,眼下已不是穆遙兲考慮秦寰宇生死的問題了,而是要立刻控制住他,以防他嗜殺成性禍及他人。
穆遙兲屏息,將華鋌劍換至左手,臂上青筋凸起,白袍舞動長髮飛揚,臨風而立,墨發半遮赤瞳,生出一種令人顫粟的堅毅。
“蚩蚩賤軀,自尋死路!”
秦寰宇揚開袖袍,勁風升起,周身烈火盛而猛烈,熯天熾地。
重傷的卜遊感覺背後傷處更撩更辣,不好的預感森然籠罩而來,他忍着巨創朝着穆遙兲的方向失聲大喊:“遙兲,快避開,切勿勉力相抗!”
對面火球刮刮雜雜,焮天鑠地,穆遙兲是根本避不開的,更何況他也沒有打算避開。
穆遙兲此時已危如累卵,急如星火,一直遠觀的聿沛馠再也憋忍不住,青影迅移。
飛景劍再次閃現在手,青熒穿雲,朝着秦寰宇正欲飛擲的火球斜劈而去。
穆遙兲厲聲阻止道:“沒有用的,切勿前去犯險!”
“誰說無用,瞧我的!”
秦寰宇斜睨蔑視一眼,看着正朝着自己長驅直入之物,這不正是先前被擊潰逃遁的飛景劍嗎?
“手下敗將......”秦寰宇旋踵回身,乾淨利索地輕易閃過。
哪知這並非聿沛馠的真正意圖,只見聿沛馠另一手在宮服袖口的遮掩下神速作法訣,口中口訣喚道:“閻殿鎖!”
聿沛馠繞轉身子揚起袖袍,一股勁道拋出青熒光束,光束交錯環繞,閃瞬之間竟然赫然聳現出一個“人形”!
來“人”頭戴方冠長旒,皺眉瞪眼,雙目如電,連耳長鬃,身穿荷葉邊翻領寬袖綠袍,雙足着靴,雙手捧笏,一副剛直不阿,大義凜然的樣子,勝似神明。
聿沛馠對其呵道:“閻羅,鎖了他!”原來是聿沛馠以仙術馭出的閻羅王。
聽到聿沛馠的聲音,閻羅王雙手於胸前對聿沛馠拱了個揖,而後束腰勒帶,轉向秦寰宇威撲而去。
閻羅王手中所持的笏也在乍眼之間變幻成了一長串縛魔鎖鏈,怒目圓睜,凶神惡煞,將面前之人綁縛。
“做得好!”聿沛馠滿意地讚揚道。
穆遙兲暫鬆一口氣,由衷讚道:“許久不見你施展此術了,沒想到今日已修習到如此極深研幾的深妙程度!既有此術,何故此時方現?”
聿沛馠抿着嘴,聳起眉頭,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跟穆遙兲說起這其中緣故:“那是因爲此術一旦施展,實屬煩躁,故而我才少用它。”
這時閻羅王已繞到了秦寰宇身後,手中的縛魔鎖鏈已鎖住了秦寰宇的雙臂與脖頸,虛虛實實穿穴入骨,控制住了其間精元沿着筋絡運行之途。
穆遙兲擰着眉頭一邊注視着閻羅王克敵,一邊目不斜視的隨口問道:“這話如何說?”
聿沛馠眼下得了空,嘆口氣道:“哎呀,民間戲文中不也常說麼:閻王好見,小鬼難纏。”
說話間,束縛住秦寰宇的閻羅王腳下又一道青熒之光閃現。
聿沛馠見之後愁眉深鎖,焦躁道:“完了,來了。”
“什麼來了?”穆遙兲不解,指着來物問道:“這也是此術所幻化?”
說話間那青熒之光也幻化做了一個人形,綠袍烏帽吉莫靴,左手執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筆,一番書生打扮。
他先是擡頭看了看正在縛敵的閻羅王,又看了看秦寰宇,而後口中發出“嘖嘖嘖”的惋惜之聲,兀自搖了搖頭。
聿沛馠臉上厭煩之色更盛,深深倒吸一口氣。
“書生”揮筆流星,奮筆疾書,在書薄上肆意揮灑。
“這是什麼?”穆遙兲疑惑詢道。
聽到穆遙兲的聲音,“書生”驀地擡起頭來看向聲音方向,在發現了聿沛馠以後,臉上顯露出無比喜悅,伏腰屈膝,畢恭畢敬,細小碎步朝着聿沛馠快步走來。
“哎呀,煩死了,他怎麼又來了!”聿沛馠不耐煩道。
“看他的樣子對你很是恭敬,不似邪祟噩物,你爲何看起來如此厭棄。”
“我也沒說他不好,就是太過兢兢業業。”聿沛馠攤開兩手,無奈道。
那“書生”很快便來到聿沛馠身前,束帶躡履,小心翼翼地打躬作揖,絲毫不敢疏忽懈怠。
“大人,崔鈺見過大人......”
“昂,來了啊。”聿沛馠隨口應付道,語氣聽上去像是才方方看見“書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