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弟子們怛然失色,紛紛惶恐不安地在人羣中左顧右看,憂怖畏懼之心油然而生,悼懾提防着身邊之人,生怕是薜蘿林中那虎狼之士。
“怎麼?無人承認?”
含光子洞若觀火,小眼聚光,三眨兩轉之間已將百派弟子們盡數掃視一遍,與他目光相觸者立生畏怖,身體不自覺地戰慄起來。
“既是不肯自認,那便相互間擿伏發隱,知情者大可無避刺舉,大膽揭發!?h鼓學宮之內絕不會令嚴於鈇鉞者受人懷恨抱怨!但若是知情不舉,那便與犯人同罪,一同懲處,絕不姑息!”
含光子聲色俱厲,撐眉努眼。
一邊說着,含光子威嚴震懾的目光一邊再次掠過尊文齋的每一位弟子。
尊文齋內之人一個個斂容屏氣,鴉雀無聲。
“先生且慢。”
尊文齋大門外,夕陽映照下,一個紫芙蓉冠,飛青羽裙,交泰霓裳的道人禹身而立,威厲肅穆款款而來。
含光子小眼微眯,雙手縛於背後,挺直五短身材,昂首道:“欒掌門有何建言。”
欒青山先是眼底斜掃一眼閬風派五人的空位,而後綠袖輕展,正襟而立,拱手對含光子微微施禮,而後說道:“先生您立身既質直,出語無諂諛。只是青山以爲,賞善罰惡,恩威並行,會不會更好。”
“怎麼,欒掌門是認爲老朽專恃羈縻?”
“青山不敢。只是覺得此事隨時制宜,會事半功倍。”
“喔?欒掌門又有何法?”
欒青山氣定神閒,舉手於身側輕輕一揮,身後的欒成雪手執赤蓮盞託恭敬上前。
盞託內是一玲瓏剔透的蓮花形瓷盞,瓷盞正中流光溢彩,狀如虹霓,斑斕奪目。
尊文齋有人已經認出了瓷盞衆所盛裝之物,受寵若驚地拍案而起,震驚喚道:“七轉柔丹!”
此言一出,頓時羣情鼎沸,引起衆弟子們的喃喃細語,大家七言八語議論起來:
“什麼?!這便是外丹派中九轉金丹中的七轉柔丹嗎?!”
“天啊,聽聞丹之五轉以上者便如龍育珠,使精元之氣勃然機發,玄關一竅大開,虛靈空朗,酥綿暢快。”
“這哪兒是聽聞,我們外丹門派之中,除卻?0?7華派前掌門欒首陽以外,還無人能燒煉八轉丹以上之人。這七轉柔丹已是現今丹中極品,也只有欒掌門能燒煉得出啦!”
“得七轉丹者能激發精元潛能,補足後天破漏虧損,提升一整年的修爲!”
“欒掌門這是何意?”
“難不成這七轉柔丹是要給咱們的嗎?竟還有這等好事兒?”
“若是得了這七轉柔丹,那麼此屆盟會荼鏖比武之時,豈不又可提升道法一乘,更有勝算!”
欒青山恃若無睹般,只是在殿前默默聽着衆弟子們的議論,嘴角帶着傲睨之笑,雙眸閃耀着犀利的光芒。
待欒青山聽着弟子間的驚喜雀躍聲越來越激烈,便知時機已到,方緩緩開口繼續說道:“好了,安靜......”
尊文齋內頓時安靜下來,一張張青澀的面容之上眉飛色舞,心頭猶如鹿撞。
“正如某些弟子慧眼,此確乃七轉柔丹。丹僅此一枚,用以獎賞擿伏發隱、揭發檢舉之人。無論昨夜薜蘿林是由外人或是學宮內人作亂,只要揭發一應屬實,便以七轉柔丹嘉獎!”
欒青山話音剛落,尊文齋內再次沸騰起來。
面對此等貴重珍奇之物的誘掖獎勸,大多人是毫無抵抗之力的,已經有人心潮澎湃,歡欣鼓舞,紅臉赤頸地在人羣中掃視審查,仔細察看有否異樣,眼神中都帶着些許置疑,看樣子躊躇滿志。
欒青山對衆人的反應囂滿意得,他軒軒甚得地轉看向含光子。
而含光子什麼都沒再多說,只是淡然以對,聲色不動。
又聽衆弟子間摩拳擦掌,慷慨激昂地攘臂大議了一陣子,含光子方正顏厲色道:“明日課前,望焚燒薜蘿林之人自行坦言罪責,若還是查而不出,那在座之人便共同受罰,殺雞哧猴!”
“什麼!太不公平了吧......”
“只聽聞殺一儆百,沒聽過罰百懲一,爲何我等要爲此受過......”
衆人依舊只有膽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含光子講話不蔓不枝,乾脆利落,而後拂袖離去。
......
這一日迎來的消息令百派弟子們的心緒大起大伏,跌宕難安。
說不上好,但細細想到欒青山奉獻出那枚極爲珍稀的七品柔丹,又好像也不壞,故而對揭發薜蘿林之事望風響應。
欒青山稱心遂意地看着這一切,道貌岸然地春山如笑。
程緋緋和綦燦燦二人在人羣中顯得格格不入,眼見着不過爲了一枚七轉丹,便有同門之間相互猜忌,着實令人齒冷。
二人一個眼神相觸之下便達成了共識,趁着尊文齋內人聲鼎沸,無人察覺之時結伴默默退出大殿。
加之她二人得知攬月患病身體虛弱,便在棲真門前調轉方向朝着西邊閬風寢殿行去,預備探望一番。
程緋緋和綦燦燦來到閬風寢殿前,只見殿門緊閉,內裏無聲無息。
二人正欲敲門,卻聽見內里門閂被拉開的聲音,而後殿門“吱呀”一聲向內打開,開門那人便是閬風派的聿姵羅。
聿姵羅神色匆忙,似是滿腹心事,她明顯是沒有料到此時竟然有人前來閬風寢殿。
在看到程緋緋和綦燦燦的一瞬間,表情變得有些驚恐倉惶。
但聿姵羅是何人,她反應敏捷,百樣玲瓏,立刻便又恢復作平常驕橫傲睨之貌,傲然挺立着前胸,高昂着臉,以鼻孔相對。
綦燦燦本就對聿姵羅不怎麼待見,見她以輕蔑眼神藐視,火氣頓時上揚。
程緋緋眼見忿忿不平的綦燦燦就要發作,立刻拉住她,小聲勸道:“燦燦,算了,這裏畢竟是閬風寢殿。”
綦燦燦怏怏不滿道:“閬風寢殿又怎麼了,咱們三妹還是閬風派的大小姐吶。她區區一個閬風弟子,哪兒來得嬌生縱容的小姐脾氣,我看她纔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呢,攬月乃殷掌門嫡女,都不似她這般目空一切!”
聿姵羅冷哼一聲,眼神寫盡“瞧不上”,她上下打量着綦燦燦的身段,而後嘲諷道:“我也瞧着殷攬月遇人不淑,看來她果真是靈臺裏面關得久了,目光如豆,井蛙醯雞,連結交個朋友都如此腸肥腦滿、俗不可耐!”
“我呸!我瞧你跟鯨香堂那幫怙恩恃寵的小娘們兒很是投契,一樣跋扈妄爲!”
“好了好了,燦燦!別跟她糾纏了,咱們進去探望攬月吧。”程緋緋那玉軟花柔的身子骨已經快要拉不住綦燦燦了,連聲催促道。
“進去?進哪兒去?!”聿姵羅言辭挑釁,將身後寢殿大門“咣鐺”一聲甩合。
“你!”這回程緋緋也被聿姵羅給激怒了,柔膚弱體被氣得發顫。
聿姵羅一臉囂張之氣,昂首挑眉道:“閬風不歡迎你們!識趣的趕緊離開,否則別怪閬風與你們反眼不識!本小姐也沒空陪你們拌嘴鬥舌,起開,別堵道路!”說着,聿姵羅扒拉開程緋緋,衝撞而去。
“混蛋!”看到程緋緋受聿姵羅欺負,綦燦燦便要追上前去與之動手。
程緋緋手中依然死死拉住綦燦燦的衣袖,拼命搖頭道:“算了,她再不是,畢竟也是閬風派門下之人,別讓攬月夾在咱們中間爲難。”
“哼!我知道!要不是看她出自閬風,我早給她點兒顏色瞧了,竟然對你出手,柔筋脆骨的,她可真回挑軟柿子拿捏!”
“行了行了。”
綦燦燦越想越氣,轉身對着聿姵羅的背影喊道:“既然有這本事,浴仙池攬月與那鯨香堂爭執遇險,你又幹了點兒什麼!冷眼旁觀?!”
“好了燦燦,說點正事,你不覺得奇怪嗎?”程緋緋道。
“我當然覺得奇怪!威名赫赫的殷掌門怎麼能撿回閬風一個白眼狼呢?!她那趾高氣揚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纔是閬風派的大小姐吶!”
“不是!我不是指這個,我的意思是說,今日閬風派告假的緣由不是說......”
“噢!”不等程緋緋把話說完,綦燦燦反應過來:“是哈,的確是奇怪,我瞧着那聿姵羅目指氣使、紅光滿面,氣色好得很吶!那閬風這是......”
二人的話還沒說完,便又聽到一陣“吱吱啦啦”的開門聲,閬風寢殿的大門又一次被自內敞開,一張與聿姵羅一模一樣的臉孔出現在她們面前。
開門之人擰着眉頭一臉不悅,還沒等看清門外之人,便不耐煩地抱怨道:“聿姵羅你又躲着人想到哪兒去?!寢殿裏還有養傷之人呢,你別拿門摔摔打打的,的......怎麼是你們?!”
聿沛馠一臉喫驚,口中語塞。
“養傷?是誰受傷了?”綦燦燦洞中肯綮,心思敏銳。
“傷?沒有啊,沒人受傷啊,你聽錯了吧。”聿沛馠意圖含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