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孃親害我守祭壇 >558 改故轍急轉直下 相反顏面折廷爭2
    “月兒——”

    秦寰宇急張拘諸將攬月的身體摟入懷間,侷促地喚着她的名字。

    陳朞汗出如瀋,匆忙將手按在攬月頸間試探脈搏,惴惴的心才得以稍喘。

    穆遙兲低眉冷厲問道:“她怎麼樣?”

    陳朞搖頭道:“脈象平穩,應當只是被掌波震昏過去了。”

    穆遙兲沉吟良久,怔然問道:“你確定無事嗎?你二人掌鋒淳厚,底蘊菁純,攬月受你二人各一掌,怎可能無事?”

    陳朞心頭不禁一墜,正如穆遙兲所言,方纔陳朞同秦寰宇的掌鋒對決時,激起了彼此出手的慾望。

    這二人乍一交手,皆在伺機尋隙破綻摧毀對方,直衝脈門,欲以雷霆之勢制約於人,掌下根本不曾有絲毫留情,勁力奇大。

    尋常之下,若無穆遙兲這等修爲高深之人在其間相調,放任他二人氣勁相交氣蘊強悍,蓄勢一掌擊實,其間之物必然會頓時化作齏粉,更別說是攬月這一副綿軟纖弱的血肉之軀了。

    三人不覺暗暗心驚,再次仔細查看攬月有無受傷。

    秦寰宇輕輕撥開攬月掛在額角和頸間的散發,讓它們如柳絲般輕柔披垂下來。

    攬月脖頸正中一枚金紫色的珠子赫然顯現在他們眼前,三人不由地一呆,懸着的心終於鬆懈下來。

    看來多虧了這枚由秦寰宇傾注半生修爲所凝鑄的珠子,替攬月抵擋下了這要命的一擊,助她遇兇化吉。

    穆遙兲侃然正色斥責道:“打啊!你二人停手作甚?倒是繼續打啊——!我倒是也很期待瞧一瞧,是玄霄派的功夫出神入化,還是我閬風派更加超凡入聖!”

    陳朞面如土色,眉心攢成一團,重重疊疊宛若一枚核桃,只見他嘴脣翕動,卻言塞不語,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在胸膛裏翻騰,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嚥了回去,空留一腔苦澀。

    秦寰宇兩頰微陷,眉宇之間凝固着翻悔和愧疚,自責不已。

    他雖然對穆遙兲的斥責亦深感自責,卻始終一言不發,猶如墜入苦海、踏入深沼般無法自拔,苦不堪言,只能別過頭去將目光專注在攬月面龐之上。

    穆遙兲亦知言語上適時而止,話鋒一轉,態度也略微緩和下來,竭力平心靜氣道:“你們可想一想,若不是你二人方纔收掌及時,怕是要釀下悔之不及的大禍!”

    秦寰宇低垂着眼瞼,深深凝視着攬月,眉目宛然,修長的手指沿着她緋顏膩理的面頰弧度蜿蜒輕撫,雙眸裏光澤流動,萬種情思視之有情。

    地窖光線隱晦,倒是易於遮掩神情,藏匿心事。

    攬月一時不醒,三人心中便長存慼慼之感,愧悔無地。

    陳朞黯然走開,頹然地屈身坐在地窖一角,似是有意將身體隱沒在黑暗之中。

    他失意懊喪,低垂着頭抑鬱不平,沉聲問道:“自聿姵羅那裏獲知的消息,難道就這般難以啓齒不成?究竟是何事,竟使你們寧願捨棄攬月於不顧......”

    穆遙兲忿然道:“陳朞,我和寰宇從未丟下攬月。只是此事茲事體大,攸關恩師與閬風一派的德行聲譽,在查明真相之前實在不能說。”

    “真相?也就是說此刻其間尚存謎團,撲朔迷離尚無定論,而且還同貴派殷掌門有關?”

    這個陳朞果然洞若觀火,僅憑一句言辭便可有所推斷,實在不敢在他面前頗多言辭,或多或少便會被他聽來參破。

    穆遙兲審慎地看向秦寰宇,秦寰宇驀一擡眼,同時交換了一個警覺的眼神。

    摘星術見微知著,眼神這種東西,在摘星術面前如同登山臨頂,一覽無遺,乃兵家大忌。

    陳朞雙肘抵膝,垂首冷哼道:“你們休要做掩目捕雀之舉,這等小心思在摘星術眼裏如同裸裎袒裼,裸臂露體。”

    穆遙兲語重心沉,謹嚴道:“陳朞,我很感激你一直窮力盡心相幫,但有關此事你莫要再問。”

    陳朞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精明練達道:“那就說明被我說中了,此事果然事關殷掌門。秦宮主去見聿姵羅以前,是你穆遙兲以閬風四子的身世之謎相引誘,足可見此事的癥結便在此處。”

    “你——”

    穆遙兲寬厚挺秀的雙肩因驚惶而顫慄,半張着嘴,心在胸膛裏亂撞。

    “誒?你急什麼?”陳朞作出一副老成悠然之態,沉穩道:“方纔只是陳朞的耳食之言,我還未曾析縷分條,爲你們細細剖析一番呢。”

    摘星術慣會試探人心,陳朞一邊以言語試探,一邊在面前兩雙眼睛裏至細至精地窺看,但凡穆遙兲爲應對陳朞而作出任何反應,皆會被摘星術攏獲洞悉。

    而至於秦寰宇,待人接物冷若冰霜,正顏厲色,深不可測,陳朞着實窺探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故而不抱任何希冀。

    陳朞繼續試探道:“據外界所知,殷掌門當年將你們四人抱回閬風山後不久,天香夫人便玉碎花消,於是殷掌門獨自將尚在襁褓的你們和攬月。即便殷掌門無法體會十月懷胎的冗苦,但總歸是長夜難寐供應你們衣食飽暖,勞猝自苦難怨。只可惜天道幽深玄遠,今日之勢事渺難算,若是殷掌門得知自己千恩百苦撫養大的孩子竟是一羣白眼狼,輕易便受人蠱惑視聽,倒持戈矛,不知殷掌門會有多麼痛惜懊悔。”

    穆遙兲玄機駁斥道:“休要再言!你生在玄霄椿萱並茂,父母恩勤無微不至,怎會體會我們四人衾寒枕冷,漂泊無根之苦。”

    “笑話!你們這是得隴望蜀,苦不知足。暫不提父母生養之恩,如果殷掌門沒有成就你們四人道骨仙身,任由你們在田間地頭裏承歡父母膝下,長至今日亦脫不過男耕女織蹉跎歲月的生活,你們是否又會怨恨凡人之軀需經悽風苦雨,命途多舛。”

    陳朞切中要害一針見血,句句鞭辟入裏,穆遙兲無法辯駁。

    “我不同你爭口舌......”

    “我也絕非鼓脣搖舌之人,纏來繞去不如一針即瘥。咱們既然話已光明洞徹,不如索性直白通透。你們是預備自己說出來,還是等我說出來。”

    穆遙兲心如火灼,臉色青紅轉換,心緒翻覆如潮。

    “不說話?沒關係,那就聽我來說。”陳朞通達諳練,倒也不強逼,昂首兀自分析道:“春暉寸草,殷掌門待你四子不薄。若是這世間存在能抵過養育之恩的,也就只有咽苦吐甘的生育之恩了。故而,應當是有人告訴你們,殷掌門是在弒父殺母以後將你們搶奪而來,對不對?”

    穆遙兲電擊一般目瞪舌僵,身體因爲痙攣而髮膚緊收,他的嘴脣閉得死死的,強行抑制住脫口欲出的嘶吼。

    陳朞心中已然有數,沉毅道:“看來我又說中了。”

    又跟着嘆息輕嘲道:“你二人可絕非隨波逐流的輕信之人,想來對方已然鑿鑿有據。這也就難怪你們不肯在攬月面前提及了,若是換了我,恐也說不出口。”

    秦寰宇冷眼斜睨一眼,挾嫌銜恨道:“君子當不強人所難,若是你不苦苦相逼,月兒又何至於此。”

    陳朞強壓怒火,反問道:“你們若是不要東遮西掩,自以爲是,又何至於此。何況,爲何你不坦率直言,究竟你是怪我強人所難,還是奪人之美?!”

    秦寰宇一聞之下驟然投袂而起,雷嗔電怒,大有觸而即發再打出手之勢。

    先前一場白刃相接喘息尚未平定,眼見這判若冰火的二人,不可迴避地再次言語衝撞,正如枘鑿冰炭,互不相容。

    穆遙兲正準備出手勸阻,卻見攬月那邊有轉醒的跡象,似乎是被地窖裏三人的爭執聲驚擾到,半夢半醒間將手背遮在額前,痛苦地搓揉。

    穆遙兲嗟悔道:“好了,都莫要折衝口舌了,讓她趁此機會好好歇上一歇吧。自打將婁嫄救回到這裏,她就日夜看護,一刻都不得閒,自己都還渺茫不辨,發聲不暢。”

    其實縱使穆遙兲金石良言,忠告善道,都比不及三人面前的這個肉心弱骨的少女更有說服力。

    攬月容顏昳麗盈盈而臥,長睫幽然低垂,輕啓絳脣淺淺呢喃,略帶殤然,時而微蹙眉頭,時而喘息細微如絲。

    見者心憐,陳朞凝視了好一陣,終於憂心道:“明日就是和衷共濟了,張馳須有度,她太累了,今夜帶她回閬風寢殿去睡吧。”

    陳朞輕憐重惜,語摯情長。

    “寰宇?”穆遙兲看向秦寰宇。

    “好。”秦寰宇此刻已心平聲淡,卻依舊冷傲孤清,天質自然。

    他容止端詳,身姿英挺上前,輕輕地抱起那白若霜雪、星眸惺忪的少女,縱身躍上玉階,歷階而上。

    陳朞面色稍暗,不愜於心,一呼一吸皆是痛楚,他幽幽吞嚥了一口氣,僵硬地側身迴避,酸澀橫生。

    陳朞不斷說服着自己,當下局面之下尚不是同秦寰宇爭奪探看愛人的時機,有道是來日方長,先要渡過?鼓盟會一劫,方能再續前緣,實現當年天香夫人指腹爲親之約。

    冷月侵人,對陳朞而言,今晚怕又是長吟難寐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