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損的皮甲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裏頭的黑色襯衫也成爲了條條縷縷的碎布。而這些布條之下,褶皺的皮膚就像一張用力揉搓過的紙,數條劍痕劃開了皮肉,其中一劍深可見骨。
很重的傷勢。
受傷的老爺爺
康格里夫的外貌的確是一位老人。
德里克擡起一隻手臂,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從沒有想過,騎士的情節會在他的身上出現
血海深仇,他好像並沒有
不過眼下的落魄,倒是真真切切。
德里克的過去或許有過許許多多的歡笑、快樂、痛苦和難堪,但是一條彷彿情節中主角的道路出現在他眼前時,他還是有些不可避免的心動了。
說到底,他不過是一個出身平凡的年輕小夥子,淳樸、善良而又帶着些許對於未來的美好幻想
他曾經砍過不少人的腦袋,但是那些腦袋都是屬於該死的塔西亞雜碎。他回憶着過往,在那一段呆在北地軍團擔任斥候的日子裏,他也曾不止一次產生過熱血與不甘。
想了一想,他抱起了康格里夫。他有着就職高階的實力,抱起這個身材瘦削的老人毫不費力。
“託德”
德里克一邊從後院走向酒館,一邊扯開嗓子喊道
“旅者之家”老闆布朗的侄子,那位有着一雙滄桑灰色眼睛的年輕人正在後房擦拭酒桶上頭的灰塵,聽到他的聲音,很快走了出來。
眼瞼翻了一翻,那雙灰色的眼睛似乎流露出一絲奇特難以言狀的情感。
“這位老先生受傷了,你這兒有繃帶嗎對了,再準備一些麥酒,我想他的這些傷口必須馬上得到清理。”
用酒來清洗傷口,這還是他從北地軍團中學到的東西
雖然他並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看到戰友們都是這麼幹的,並且還相當的有效。所以,他當即想起了那一清理傷口的手段。
康格里夫的後背上,碎布條、灰塵、汗水、鮮血,揉雜成了一片黑乎乎的模糊,當他抱起這位老人的身體時,鮮血仍在不斷地沁出
紅色的血痕不知何時沾染了他的手掌、衣袖和外套。
不過這位本性淳厚的小夥子沒有過多在意,將康格里夫放在屬於他的那張小牀鋪後,他小心翼翼地從老人血肉模糊的後背上揭開了襯衫的破碎布條
深沉的紅色、被鮮血和汗水所浸透,正一條條陷在了皮肉之中。
他的動作很謹慎、很溫和,從託德手中接過了一小壺還未兌水的麥酒,他稍稍傾斜酒壺,用布巾蘸上了些許
麥酒剛一接觸肌膚,康格里夫悠然有些醒轉的苗頭,後背的神經頓時傳來一股彷彿火焰正在灼燒的感覺。
康格里夫側過了腦袋。
他看到了德里克和託德。
眼睛睜了下子,他想起了就在不久之前,卡爾薩斯的獅鷲騎士正在對他進行追殺
這一幕畫面是如此的可怕,以致他恨不得當即從牀鋪上頭爬起身來逃命。
疼痛、還有失血過多後的虛弱無力。
康格里夫很快發現,他眼下就像一塊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人宰割
“老先生,你受傷了,我們正在爲你清理傷口。”
德里克的語氣誠懇而真摯,甚至帶着一種解釋的味道。
康格里夫不由一怔。
說實話,多年以前,他就已不再相信人性中美好的那一面,所謂的熱情、善意和道德,都只不過是一些用來攫取自身利益的可恥掩飾
後來,他加入了臭名昭著的的賞金獵人組織“巴勃羅血刺”,對於這些事情,更是有了極爲深切的體會。
但是眼下,兩位年輕的陌生人救下了他,他感到好像有什麼東西堵塞在了胸口一般。這種感受很難用具體的語言來描述,然而卻讓他的腦袋一片空白。
康格里夫沒有作出反應,一雙呆滯、渾濁的眼睛望向了受潮的樺木牆板。
“老先生,希望你能忍着點,這些傷口要是不作處理很麻煩呢。”
說完,德里克手中的布巾再次貼上了老人的後背
康格里夫一言不發,這種灼燒的感覺讓他再次感到了火辣辣的疼痛,但是莫名的溫暖卻漸漸流淌進入了他的內心。
死水泛起了波瀾。
“旅者之家”外頭的野菊花大街,紅楓的枝椏在寒風中婆娑搖曳。
這個時候,酒館的大廳裏依然熙熙攘攘,客人們三三兩兩坐在一張張木桌之前,就着廉價的麥酒和一些食物閒談,打扮妖豔的流鶯穿梭其中,不時發出幾聲下流的調笑話語和嫵媚的迴應。
酒館的老闆布朗對於這一切早已習以爲常。他倚靠櫃檯,正拿着一支有些禿了毛的羽毛筆,,在紙箋上寫寫畫畫
他在計算今天的賬目。
大廳裏的壁爐燒得很旺,乾燥的木柴噼啪燃燒,溫暖而明亮的火光照映着他那張滿是皺紋與老年斑的側臉。
忽然的,光線在他身前暗淡了幾分,他擡起了頭,卻發現酒館裏的客人都是一副緊張、愕然的神態。
外面的街道傳來有若雨點一般的密集腳步,還有什麼東西相互撞擊哐當作響的清脆聲音。一隊全副武裝、手持戰矛的士兵掀開了酒館的門簾,正在大廳中不停掃視。
“有什麼事情嗎長官。”
拋開真實的職位和軍階不談,老布朗用上了平民面對王人的敬語。他扶了扶鼻樑上琥珀色、玳瑁殼與玻璃製作的老花眼睛,端詳着領頭的那位軍官。
看了看臂章,大概是一位隊長之類的人物。
老布朗差不多確定了來者的身份。
“領主大人手令,街區全面戒嚴,搜捕刺客。”
領頭的軍官是一位面容冷峻的男子,除了沒有戴上頭盔,他的身上披掛着全套的黑色鐵鎧,而一柄狹長的軍團制式長劍,此時也懸系在了他的腰間。
目光盯住了酒館中的客人,隨着一個下揮的手勢,這一隊士兵開始走入“旅者之家”的各個角落。
而與這類似的一幕,正在這片街區的多處地方同時發生。
達達尼爾騎士與派恩騎士騎乘着獅鷲,正落在了附近的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