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夢被人打擾是一件非常令人惱火的事情。有人怒氣衝衝,但是見到這些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士兵後,快要從喉嚨裏發出的斥罵又瞬間吞嚥下去。
走廊裏的冷風一吹,只穿着單薄衣裳的他們不由簌簌發抖
“領主大人手令,搜捕刺客。”
一位士兵語調冰冷的喊道,他說話的樣子相當冷漠,一雙眼睛,正在不住的審視各個房間裏走出來的客人。
格羅斯打開房間的門,他是走廊裏爲數不多穿着完好衣服的一位
不多的一些客人相互打量,士兵們從他們一個個身前經過,眼睛瞟向了房間的內部。
然後,徑直、毫不客氣的進入了房間。
櫃子、牀底
可能藏身的地方被他們搜了個遍,“旅者之家”的客房擺設很簡單,房間之內能夠藏匿身形的選擇實在是寥寥可數,很快的,這些士兵又面無表情的一一走了出來。
整個過程,這些客人、包括格羅斯之內,都是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
這不是卡爾薩斯的城衛隊,而是真正的軍人。格羅斯從這些士兵舉手投足之間,已經發覺了些許淡淡的肅殺之氣
聯繫到這個夜晚發生的事情,他的腦子裏當即有了猜測。
但這些東西畢竟與他沒有太大的干係。
士兵們搜索完走廊兩側的房間,又繼續返回向着樓梯走去
“旅者之家”是一棟有着三層房間的木石結構建築,除了第二層的這些客房外,樓下是酒館的大廳、雜物間、食物貯存室、廚房等等,樓上則是其他的一些房間。
隔着牆壁,凌亂的腳步聲音傳遞得清清楚楚,還可以聽到那些簡短的對話。
像是觸電了一般,康格里夫忽然渾身一震,他本來趴在牀板上,但是那絲動靜從他耳邊傳來,他不由變得萬分的驚懼與慌亂。
搜查刺客
他所預料的,最糟糕的局面終於發生了
事實上,自從兩位獅鷲騎士的出現,他就已做好了這一最壞的預計,然而眼下負傷的身體虛弱得難以動彈,看上去就像一個無法擺脫的死局。
如果,被那些士兵找到了,他完全可以想象接下來的事情。
這一念頭如同電光火石般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只是瞬間,康格里夫便已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面孔上頹敗的神色讓他彷彿一具行屍走肉,那雙灰褐色的眼睛,連往日精明銳利的神采也迅速的黯淡下去。
一切,將要結束了麼
“刺客”
將老人後背的傷勢清理乾淨後,德里克聽到外頭的動靜,愣了一愣。他雖然淳樸,但並不是一個傻子
這個時候,剛剛拿來繃帶的託德已經回到酒館的大廳繼續工作,他盯着康格里夫後背上的劍痕,頓時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
“年輕人。”
康格里夫的聲音帶着明顯的虛弱,這個簡短的詞彙彷彿從他胸腔裏硬擠出來一般
蒼老的面孔顯得愈發憔悴,他伸手入懷,似乎正在努力掏摸着什麼物件。
“啊,老先生,有什麼事嗎”
聽到康格里夫有氣無力的呼喚,德里克回過了神
老人彷彿正在壓抑極大的痛苦,皺紋遍佈猶如溝壑的額頭上,不斷沁出的汗珠滾滾而落。
“這些東西,送給你吧。”
“這”
難道,所謂的“好人有好報”,指的就是眼下這種狀況
德里克並沒有伸手,他盯着康格里夫,面色突然變得古怪。
“也許你已經猜到了。”
手臂用力,老人勉強撐起了身子
他的後背剛剛包紮完一圈乾淨的亞麻繃帶,這一下猛然活動,傷口頓時流出了不少的鮮血,將白色的繃帶浸染得一片殷紅。
“你是那個刺客”
德里克問道。
康格里夫微微點頭,他的面色從容平靜得就像一尊冷漠、毫無生氣的石頭雕像,彷彿房間外那些士兵的動靜與他毫不相干。
事已至此,他突然對於所有的事情都看開了
賞金獵人同傭兵一樣,都是一類習慣於刀口舔血的職業。他這一生經歷和見識了太多生命的終結,只是,現在這件事情即將要輪到自己罷了。
生與死,命運的與終點。
用盡身體裏最後的一點力氣,他掙扎着從牀板上頭爬了起來,然後,跌跌撞撞走向了窗臺
外頭是卡爾薩斯的野菊花大街,月色下燈火璀璨,視線模糊的街角,一株歷經風雨的高大紅楓安安靜靜,寒風吹拂他的臉頰,吹拂着裸露的身軀,可他並沒有感到絲毫的寒意。
康格里夫微笑。
“年輕人,我不能連累你。”
說完,他咬牙翻過了窗臺,一把跳了下去
窗臺到大街的高度只有四、五米的樣子,早在德里克清理傷口的時候,就已發現這位老人有着極爲不俗的身手,除開面孔,歲月在他軀體上留下的痕跡並不明顯
結實而富有彈性的肌肉、粗大的骨節,起伏、層次分明的線條帶着一種流暢富有張力的美感。德里克的手指早已從這些內容中讀出了相當多的信息。
因爲,他本人的就職職業,也是一位刺客。
康格里夫從窗臺上跳了下去,並未像往常那樣輕輕鬆鬆落地,他的身形劇烈晃了一晃,甚至當場摔了一個十足的嘴啃泥
兩顆門牙磕掉了,嘴角也撞破了皮膚,鮮血從他的口中不停溢出。
街道中全副武裝的士兵頓時圍了過來,而不遠處屋頂上的兩位獅鷲騎士,也齊齊投來了目光。
達達尼爾拉起繮繩,他認出了那位裸露上身的老人,正是他們之前所追捕的刺客
數柄寒光森森的戰矛直直豎起,老人在衆目睽睽之下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他的右手拔出短劍。
一雙渾濁發黃的眼睛遠遠直視達達尼爾,然後手臂擡起。
士兵們如臨大敵。
下一秒,銀白的劍光稍縱即逝,康格里夫的脖頸上瞬間出現一道鮮豔的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