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蘇願臉上不加掩飾的戒備神色，人影輕笑一聲：“如果我願意，隨時可以將你再次拖入幻境之中，所以你沒必要如此防備我。”
“我並非不相信你的誠意。”蘇願沉聲說道。
“你費盡心思將我的那兩個同伴困在幻境中，現在卻要告訴我解救她們的方法……我實在想不明白你這麼做的用意。”
“用意……”
人影重複着這兩個字，不答反問，“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嗎？”
蘇願沉默片刻，將易泓告訴她的“斷層”等猜測埋在心底，只說出了普遍爲人所知的答案：“……聽說是末日之前遺留下來的建築羣。”
人影輕輕頷首：“這麼說也不算錯……據我所知，這裏確實是在末日以前建成的。當那場席捲了全世界的災難來臨之後，這裏就成了一部分人類的避難所。”
避難所……
蘇願突然想起了昨天上午剛抵達遺蹟時，那隻邊牧引領她和易泓去往的那個人類聚居區。
那裏的木板房與周圍由金屬構建的宏偉建築可以說是格格不入，肯定不是同一時期建造的。
再加上每間房屋裏都有着明顯的人類生存過的痕跡……是以，蘇願最開始的猜測是，某段時期，有一羣人類誤入了遺蹟，運氣極好地躲過了異種的襲擊，在那片區域互相扶持，共同生活了許久。
眼下“人影”所說的與她的猜測剛好一致。
“你來到這裏也有一整天的時間了，應該見過那片被劃分爲避難所的區域。”見蘇願露出沉思的表情，人影的語氣中帶着些許肯定。
“當時，這裏名副其實的霸主……也就是那株變異植物，還處於沉睡狀態。外界那些居無定所的異種對這片毫無生機的地域也沒有任何興趣。”
“所以那些人類在此度過了一段十分安逸的時光。”
“直到……一個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進入了這裏。”
人影敘述的聲音又輕又緩，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彷彿正在講述書籍中記載的某個童話故事。
“黑色斗篷……”
蘇願覺得這個簡略的描述似乎有些耳熟，在腦海中搜刮數秒之後，才終於想起來在哪聽說過這四個字了。
與湖中怪魚事件息息相關的那位搜救組成員任志豐，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大概率就是接觸過某個身披黑色斗篷的強大異種之後，纔出現種種異常的。
若說誤食了朝陽湖中那些怪魚的劉舒怡還是隻有異變的可能，接觸過斗篷異種的任志豐則是已經變成了異種。
哪一方更危險，不言而喻。
人影沒去在意蘇願變幻不定的神色，自顧自說道：“在避難所安然生活了許久的人類們自然無法與從外界而來的強者抗衡，他們沒有任何反抗之力，極輕易就被那個人全部殺死了。”
“而我……正是誕生於那個時候。”
“說到這裏，你應該能猜到我的身份了吧？”人影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以一種十分放鬆的姿態看着蘇願。
沒有實體、擅長製造幻境、主動或被動的始終停留在某個固定的區域……從他的話語中分析，又是誕生於斗篷異種的一次大型屠殺之後。
蘇願斟酌着用詞：“某種類似於……由人類臨死前的強烈情緒所組成的純能量體？”
“你可以直接說‘怨氣’。”人影毫不避諱地更換了蘇願委婉的措辭。
他繼續道，“其實，如果只是那些人死前的強烈情感，是無法讓我降臨於世的……不過這座城市的中央還有那株變異植物。”
“它擁有着極爲特殊的天賦能力……能將‘無’變爲‘有’。”
“之前在外面的時候，你應該也見過它誕下那些生物的場面了吧？是不是非常震撼？”
蘇願抿了抿脣，沒有迴應。
人影也不在意她的回答：“正是藉着它的天賦，我才能由無到有凝聚成型。”
“不過，彼時初降生的我還處於一片懵懂之中，不僅無法隨心動用天賦能力，連對外界的認知都十分模糊。”
“所以那個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我。”
蘇願心中一動：“他最開始的目標，應該不是你吧？”
“不錯。”人影的聲音略有驚訝，“……也是，我誕生的時間在他來到這裏之後，很容易就能推斷出這個結論。”
他將手肘搭在靠背椅的扶手上，十指交叉放於胸前，以一副感嘆的口吻道，“說起來，避難所裏的那些人類也是受了一場無妄之災啊……如你所想，他最初的目標是當時還在沉睡中的變異植物。”
“但等他抵達城市中央的高塔，也就是這裏之後，意外發現了處於混沌狀態的我，並看出了‘幻境製造’這個天賦的潛能。”
“也正是因此，我迎來了我的第一具軀體。”
蘇願擡了擡眸：“第一具？”
人影輕輕點首道：“是的，那是一具毫無美感的軀殼，巨大、醜陋、笨拙……總之，你能想到的所有貶義的形容詞都能套用在它的身上。”
“將我放入軀殼中以後，那個人除了每隔一段時間會給我送來足夠的食物之外，再沒有任何多餘的舉動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我的神智越發完善，同時也明白過來，他之所以將我圈養在此，是爲了借我之手，達成某些目的。”
畢竟沒有誰會毫無目的地去做一件事，有所付出，就一定會期待回報……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人影輕笑着道：“我旋即意識到，既然我在那人眼中是不可或缺的重要道具，那對於我提出的並不過分的要求，他是定然不會拒絕的。”
這……這倒是條未曾設想的道路……
蘇願心中腹誹。
“所以，在那個人又一次給我送來食物的時候，我順勢提出了想要換一具身體的要求。”
“不出意外，他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