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她的迴應，蘇願覺得事情變得更離奇詭異了。
曾經相熟的俞梓萱不認識自己，甚至不記得與松葉城有關的任何事情。
外貌看起來沒什麼變化的小七等人，彷彿變成了只會遵循程序行動的機器。
而從一個孩子長成少女的劉舒怡，反倒是唯一一個擁有外界記憶的人。
原本從江文星那裏瞭解了這個幻境的“核心”之後，她還以爲已經徹底理解了這裏的運作機理……可沒想到，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又一個更復雜、更加難以找到緣由的疑問。
似是沒有看到蘇願古怪的表情，與她“久別重逢”的劉舒怡神色難掩激動，邁開步子走上前來：“蘇願姐，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您！我還以爲，我還以爲……”
說着，她的語氣有些哽咽，“我還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此時，就站在不遠處的“白影”目光轉動，先是看了看激動的劉舒怡，又望向神色古怪的蘇願。
它張了張嘴：“舒怡……你認識她？”
這東西……竟然能說話……
蘇願已經不知道應該擺出怎樣的表情了。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複雜。”劉舒怡擦了擦眼角，露出一個明朗的微笑，“我們找個地方慢慢說吧。”
“好。”白影毫不猶豫地答道。
蘇願沉默片刻：“……好。”
……
蘇願跟在劉舒怡身後，時不時擡眼看向斜前方那隻足有一人高、渾身長滿白毛的野獸。
繞過圓形水池，能看到對面有一幾套石桌石凳，儘管大部分都碎裂、倒塌了，但最中間的那套還勉強保持着完好。
“我們去那裏吧。”劉舒怡指着空置的石凳，朝蘇願笑了笑。
蘇願輕輕頷首。
兩人一前一後，面對面在石凳上落座，那隻長得像狼，卻又有着一對羊角的“白影”則匍匐在旁邊，深綠色的眼眸緊緊鎖住蘇願。
從它那明亮的瞳孔中，濃郁的警惕與懷疑絲毫不加掩飾。
蘇願沒怎麼在意地移開目光，望向劉舒怡。
見她看過來，劉舒怡輕輕一笑：“昨天突然收到約我見面的消息，我還以爲是俞梓萱有什麼事要找我……真沒想到，那個要找我的人竟然是你。”
話裏話外，對剛纔突然的襲擊竟是一字未提。
蘇願有些心虛地揉了揉手指：“我也沒想到……你真的會是那位神祕的領導者。”
“因爲變化太大了是麼？”劉舒怡牽起溫柔的笑，伸手碰了下自己的臉頰。
她隨即露出了有些懷念的表情，“上次見面的時候……我好像還只有十三歲，轉眼已經快十年過去了……”
十年……
聽到劉舒怡突如其來的感慨，蘇願才終於想起來，這裏既然是“精神體”製造出來的幻境，時間、空間的概念本就不明顯。
精神體能創造出“三年交戰”的歷史，能讓劉舒怡在現實世界的短短兩天之內經歷十年的人生……那將俞梓萱的記憶矇蔽，讓她在幻境中重新“長大”，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這件事或許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所以當“精神體”粗淺地讀取了她的記憶之後，就以此爲依據，創造了針對俞梓萱的幻境。
——讓她的樣貌、記憶都保持在幼年狀態，復原當初她與父母在一起的那段時光。
時隔多年重新看到死去的雙親……以俞梓萱的性格，說不定根本無需封存記憶，就會自願留在幻境之中。
不過，如果幻境是根據俞梓萱的記憶創造的，那也就是說……
俞梓萱是在她父母意外死亡之後才加入松葉城的？
見蘇願出神，劉舒怡笑着說道：“在想俞梓萱的事情？”
“……嗯。”蘇願放下腦海中的種種猜測，同樣微笑應道。
“我其實也很好奇她這些年的經歷……當初在夢境中得到‘提示’之後，我去找過她，卻沒想到她竟然什麼都不記得了。”
“話又說回來。”劉舒怡驀地開了個新話題，“既然你是通過俞梓萱找到我的，也就是說，你已經與他們站在了同一戰線？”
“你剛剛……是想要趁我不備，將我殺掉？”
聽着劉舒怡那不含任何怨懟、質問的語氣，蘇願頓時覺得有些尷尬。
她言語單薄地解釋道：“倒也沒有殺你的意思……只是想現將你制服，再好好談一談。”
“當然，如果我提前知道猛獸們的領導者是你，肯定不會冒然出手的。”
“我明白。”劉舒怡的笑容天真而燦爛，像是沒長大的小女孩一般。
旁邊的“白影”似乎是實在忍受不了她們長時間的無營養對話了，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開口道：“你說想和舒怡好好談一談，我有些想不明白，你要與她談些什麼？”
蘇願收斂了笑意，轉眸看了“白影”一眼。
“啊，忘了介紹了。”劉舒怡這時候纔想起來，指着身形龐大的白影對蘇願道，“蘇願姐……我還是叫你蘇願姐吧，它的名字是公月，比起我，它其實才是動物們的真正領導者。”
她旋即轉向“白影”，“她就是我之前與你提到過的‘蘇願’，是我非常崇拜的偶像！”
“那你的眼光還真差。”名爲公月的“白影”一點面子都不給，“竟然會崇拜這種，喜歡暗中偷襲的人。”
蘇願乾淨利落地承認了錯誤：“偷襲的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對。但說到底，我們本是敵人，所謂‘偷襲’，也不過是戰術的一種罷了。”
“誠然，在你看來，這種戰術非常卑劣。可若是光明正大爭鬥的結果，是像你們和俞梓萱那樣戰況膠着、三年未有任何進展……那使用一些陰險、卑劣的戰術，至少在我看來，是無可厚非的。”
“你懂什麼……”
“蘇願姐說得沒錯。”公月剛要反駁，卻被劉舒怡打斷了。
她先是垂眸，旋即露出與往常無異的淡淡笑容，“蘇願姐這次來找我，是爲了儘快結束這場戰爭，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