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寒霜棲月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烏合之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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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元奉在此……恭候。”

    申寧昆興奮得一把抓住了申瑞昆的束袖,激動到就差沒能原地蹦起來了:“聽見了麼哥,我們這次來對了。對面來的是魔教的那個魔頭!”

    他摩拳擦掌,滿臉的躍躍欲試,極其興奮的與他哥哥分享情報:“簡直是運氣太好了,竟然能親眼見到傳說中的怪物。”他喊申瑞昆,“哎,哥。你說他是不是真像別人傳的那樣——長得紅面獠牙,凹額突目,還有還有,他,哦,是他們,真的殺人飲血麼?”

    申瑞昆像是努力擺脫神經病似的掙脫他弟弟的手:“申寧昆,你安靜一會兒。”他略帶歉意的對着周圍頷首致歉,推着弟弟遠離人羣,不滿的說,“現在又什麼可好奇的。等一會兒親眼見到不就全都清楚了麼?”

    “說得也是啊。那我們說走就走——先到前面去看看。”申寧昆再次抓起了哥哥手,拖着哥哥,像泥鰍似的從原地休息的人羣間穿來穿去的向前跑。他跑得極快,表情歡快,邊跑邊不忘繼續分享情報,“我可是聽別人說了,見過這一任魔尊的人都在傳,說這個當兒子的比不得他的老子,功力不到家,只多虧他手下的幾個人才僥倖爬回了魔尊的位置。說這纔是他多年來龜縮在地界不出來的真正原因。但是真的沒想到,他這一次竟然有膽量出來。”

    申瑞昆被申寧昆拖得踉蹌且狼狽,幾次掙扎都沒能掙脫開,只好一邊尷尬的向不小心衝撞到的正在原地休憩的人道一句“抱歉”,一邊對早已經遠遠扔在身後的師父招呼一聲“我們到前頭找解手的地方”,一邊還要抽空教訓弟弟:“人云亦云未必可信。這說不定正是魔教派人放出的假消息。”

    “那不可能。”申寧昆笑,“是我在祖師祠堂罰跪時無意間聽到掌門對……”他一時着急說漏了嘴,慌忙賞了自己一巴掌,又對着自家哥哥嬉皮笑臉的轉移話題,“至少,這一次魔頭親自出馬了,足以證明他們還是很重視的。再說了,魔教最大的魔頭會出現,也說不定是爲了代表整個魔教前來求和的。”

    隊伍前端又開始向後傳遞消息:“請各派掌門安置好本門弟子後,到最前方當面議事。”

    原來,青城掌門在留下一句“諸位慢行,我等先至前方探路”後,便領着青城的幾名長老,先一步向着魔衆的所在地本過去了。臨危受命的燕雲嶺的掌門是個怕擔責任且拿不定主意的人,自己決定不了何時該出發,只好召集衆門派一齊商議。

    幾位得到了消息的掌門,帶着門派的主事,縱着快馬,自憩息的人羣的最外圍放馬馳騁,向前彙集。

    申寧昆像是生怕錯過了熱鬧般,也拼命拉着哥哥,駿馳向前:“快點兒快點兒,我們也快跟上去。”

    申瑞昆一直在拖延弟弟的腳步,他有些不情不願:“你以爲等在前面的會是什麼好事情?這又不是在搶錢,需要這樣一擁而上,這可是要送人頭的……”

    “現在不是還沒到正面交鋒的時候嘛……”

    也不過只耽誤了兩句話的間隙,前面議事的幾人就好似已經拿定了主意。隊伍的最前端再次向後傳遞消息,只不過,這一次並沒有騎者往來通傳,而是無數弟子們自發性的口口相傳:

    “跟着青城掌門,殺光魔教衆人!”

    而但凡騎着馬匹的,都好似被一根無形的巨索牽引着,被裹挾着,一路追隨着由青城掌門牽頭的青城隊伍,匆匆向前追趕了過去。

    黃沙如霧,在最前方撲騰起漫眼的迷幕,激起灰蓬蓬的帶有乾澀曝陽熱度的塵土。馬蹄四揚,撲了緊隨其後的步行者一頭一臉。

    所有人都跟瘋了似的向前跑,一窩蜂似的,沒了秩序,也失了章法。更有無數人,不明情況的跟着趁亂瞎起鬨:“衝啊!殺啊!活捉魔頭,誅滅魔教啊!”

    申瑞昆在騰起的沙塵中,半遮住眼睛連連咳嗽,即便因口鼻受阻塞而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但他仍不忘將羣情激昂氣氛作用下顯得格外衝動的弟弟死死地拽在手中:“別,咳咳,別跟着亂衝……當心,咳,有埋伏。”

    立刻有不認識的門派中的不認識的人,七嘴八舌的反駁申瑞昆:

    “你懂什麼!即便有埋伏,也早就被青城的人給踏平了。”

    “怕什麼?人不過一死,自當死得轟轟烈烈。”

    “如果你是個膽小鬼,就該趁早滾回去!”

    “對!膽小鬼!趁早滾蛋!”……

    就連申寧昆都在笑:“你看大家都這麼說。哥,你多慮了。”

    在衆人集體高喊“殺啊”“衝啊”的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情緒的感染下,申瑞昆的一句勸阻——“他們跑得快是因爲他們有快馬,我們步行,自該保存體力,以應不測”的經過認真思索的肺腑良言——慘白無力且砸不出個聲響,被冠以“爲了活命而編造的無恥藉口”之名,成爲了分外扎耳的聲音,遭到了身前身後無數人的鄙夷與唾棄。

    而申寧昆在憤怒者的有意煽動與激動者情緒感染兩者共同作用下,揚臂揮拳,大喊出的一句未經大腦思考過的話:“我願以身體爲盾,兄弟們儘管踩着我的屍體,誅盡魔教妖孽!”反倒更似無畏者的宣言,受盡了追捧。

    衆人喊打喊殺,瘋了似的,爭先恐後的向前衝。

    申瑞昆還想再喊出些什麼,擡頭一看,突見前方亂了。

    黃沙間夾雜着硃紅的鮮血,灑向天際,哀嚎陣陣,一時間,勇猛突進的隊伍滯住了腳步,馬嘶,人嚎,前方的拼命向後撤,後方的不明就裏的向前擠。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彙集的人羣,聚成了一個團,每個人嘴裏都在喊,但沒有人願意耐心聽對方在喊什麼,因爲他們都在忙着你踩我、我推你,互不相讓,彼此不留退路。

    在混亂作一團辨不清聲源方向的嚷叫與慘嚎聲中,終於掙脫出一聲極響亮的預警:“有埋伏!是魔教妖人的伏兵啊!大家快跑!”

    一聲比他更響亮的反駁,如平地裏炸起一道驚雷,將衆人腦袋轟得嗡嗡作響:“呸!他孃的爺爺就一個人,埋伏你孃的個鬼!”

    一柄大斧劈上砍下,慘叫聲不絕於耳。

    有騎馬追着來人折返的甕聲甕氣的聲音在嚷嚷:“你這樣做,是有違道義的,是可恥的,是要遭人唾罵的……是你他孃的不是人乾的事!”

    持斧者敞聲大笑:“哈哈哈!他孃的,爺爺難道還要等你們這幫孫子擺好陣仗,一口一個唾沫把爺爺活活淹死了,再從地獄裏爬出來找仇家嘛!你別放屁!”他反身挑開一人,回手就是一板斧,將燕雲嶺副掌門的坐騎一斧子抹下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