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寒霜棲月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虛虛實實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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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句話說得好——純善近乎僞哪!不知李掌門是怎麼認爲的?在說這麼些言不由衷的話的時候,內心不覺得汗顏麼?”

    從亂石堆不遠處,走來一列覆額護臂、背弓提箭,似獵戶打扮的人。

    領首的細瘦長臂的老者,捋着垂至胸前的純白色長髯,大聲笑着評論李淵清和柳淵澈兩人的對話。

    他的笑聲裏透出些古怪,明顯沒含什麼好的意思在裏面。

    換做一般人,在聽到這麼一句飽含挑釁的嘲諷,怕是早就惱了。

    李淵清順着聲音的方向向來人處看,反似驚喜般的當即笑道:“鄭兄你回來得太及時了。我們在商議離開的事情,正欲徵求你的意見,沒想到你竟然先回來了。”又有些羞赧的拱手,“慚愧,是小弟對自身估量不足,勞諸位受累,是該汗顏。鄭兄見笑了。”

    浮雲洞鄭掌門正處於盛怒狀態,看樣子早做好準備,欲尋釁將怒火一股腦傾瀉而出。聽見李淵清的回答,當即扭曲這嘴角冷笑道:“少虛僞了。你們這麼着急離開,莫不是想趁着事情未敗露,急於脫身?幸好我提前回來了。我看你們青城就是巴不得我們都死在這裏。李淵清你很好啊李淵清,沒想到你我這些年的交情,終究是抵不過這些浮世的虛名。我算是看透你了!”

    他這麼一長串沒頭沒腦且不着邊際的指責,直令李淵清和柳淵澈兩人面面相覷。

    柳淵澈強壓怒火代爲解釋道:“我們掌門師兄是怕戰事擴大,傷及更多無辜,這才提出由我們三派出面,保護傷員撤離魔教的掌控範圍。請問這麼做有什麼失當之處麼?如果有,還請鄭掌門直接指出。”

    李淵清攔住師弟:“怕是鄭兄有些誤會。能請鄭掌門完整的重述事情的原委經過麼?小弟有些不太明白鄭兄的意思。”

    “還在裝?難道不是你與林恩山合謀做好了陷阱,誘我們往下跳的?”

    “這句指摘緣何而來?”

    “你是真的不懂?好,那我再問你——你家銘世是真的死了麼?”

    “誰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柳淵澈徹底被激怒了,“鄭掌門,請你在說話的時候注意些分寸!別以爲我家師兄脾氣好,就可以由得你信口開河!”

    “淵澈!”李淵清喊停柳淵澈,示意他稍安勿躁,再問鄭掌門,“鄭兄既然有此疑問,想來也不是毫無緣由。不過我還是不太能理解鄭兄這兩問之間的聯繫。難道是說,犬子之死,與我們盟主之間,有什麼聯繫麼?”

    鄭掌門急於解開心底疑慮,三番五次主動挑起事端,都被李淵清不急也不怒的擋了回去。李淵清確實也沒有任何被揭穿陰謀後該有的反常表現,看起來像是真的不知情。

    鄭掌門自己先困惑了起來,他頓了頓,神情詭異的盯着李淵清,回手招呼跟在身後的果凡長老:“老兄弟,你站過來。”

    他急不可耐的抻長了長臂,將高一肩、低一肩、扭拐着走路的果凡長老拉扯上前——如同一根掛了雪的瘦竹竿,倒鉤着一隻灰青的河蟹。捱得近了,扯豁果凡長老的衣領,指着果凡長老紅腫脫臼的肩骨,以及被匕刃片得零碎的寬袖,怒不可遏道:“你們來看——崑崙劍法。他陳欺霜怎麼會崑崙劍訣?!說得通的只有一種解釋:他是崑崙山的門徒。也就是說,他是林恩山的人!”

    柳淵澈背手踱上前細看:“所以,這與我們掌門有什麼關係?”同時,手展碎痕,目露不屑的嘲諷鄭掌門,“世間不乏天資聰慧的武者,模仿偷學一兩式劍招,再借機嫁禍他人,這種情況比比皆是。如果以此便武斷陳欺霜是崑崙山的人,也未免有些太少見多怪了……”

    他話到此時,纔像突然間發現了什麼、又在瞬間產生了某些不好的猜測般,一時間表情複雜的重新站直了身子。

    “師兄。”他回頭,向側旁讓開,喊李淵清,“你來看,林恩山的成名絕技,‘雪停昆巔’。”

    李淵清同樣面色凝重的點頭:“林盟主自任盟主後,就鮮少在江湖衆人前露面,現今的年輕人中,還能認得出他這一手獨創絕技的人,並不多。——果凡兄,暫且忍耐。”

    他麻利地抓住果凡長老的肩膀,一提一拉,在骨節契合聲中追問果凡長老:“陳欺霜在出招的時候,果凡兄你瞧得清楚了麼?”

    果凡長老先拱手道謝,後點頭:“確實是二十多年前林盟主同你比武奪魁時用過的那招。”

    他說完,羞愧的再解釋道:“正是因爲看得清楚了,也太過驚訝了,以至於在毫無防備的時候,就已經被對方摘脫了肩環。但令我更爲驚訝的是,他在傷了我之後,立刻調轉過頭,手段極爲殘忍的殺了武林盟的王夢甫。——如果他真的是林恩山的人,怎麼會去殺掉武林盟的人,當初又怎麼會到青城山殺害武林盟的少盟主?種種令人費解的地方太多了。我這纔回頭找本派掌門參詳,這纔有了剛纔的那些疑問。”

    鄭掌門不依不饒:“聽清楚了?這下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如果想要將一切事情理順。那麼只能假設:陳欺霜確實是林恩山派出去的探子。這樣一來,無論是上一次,他從始至終都沒打算與青城的人拼個你死我活;還是這一次,主動對我們坦明身份;乃至更早,魔教一有動作,銘世立刻就能捕捉到消息。全部都可以解釋得通了。”

    說完,憤憤然作色道:“你們青城竟然與林恩山派出去的這個探子裏應外合,拿我們當誘使魔教出兵的餌料?李淵清哪!你竟然都卑鄙到能利用銘世作幌子了?不,或許,這根本就是銘世仗着我們這些當叔伯的都疼他,所以才幹脆定下的計策。——我當初就認定他不會死。他又怎麼可能會毫無抵抗便被殺了?”

    “——我兒子確實是死了。”

    李淵清面容平靜的迴應着鄭掌門的喋喋不休。

    他像是生怕自己撐持不住那般,再次提醒鄭掌門,也是在提醒自己:“李銘世他已經不在了。——死者爲大,還請鄭掌門,口下積徳。”

    鄭掌門猛得住口,他收起強勢逼人的氣勢,回頭,有些心煩氣躁的與果凡長老低聲嘀咕了幾句,點點頭,再轉回頭,這一次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的問:“你看,銘世的頭顱並不在。有沒有可能——剩下的那具身體,只是一具穿了銘世衣服、與銘世身形差不多的屍體?或許,銘世他連你也一併隱瞞了呢?”

    “小兒離世那日,我……確實也推斷了千種假設做了萬般否定——希望這只是我臆想出的一個噩夢。也希望、躺在那裏的,真的、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