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寒霜棲月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邊草無邊日暮
    *

    “發生什麼事情了?爲什麼要急於離開?”柳淵澈急急追問。

    黑壯大漢擼起左右手袖子,露出兩條胳膊,呼呼帶喘的拉扯着被汗液浸得重溼的衣褂,來回忽扇。

    他在柳淵澈的問話中,像受到某些刁難似的,畏懼的一縮,言語間不自覺得便帶上了些遲疑:“在我看來可算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了吧?但是,我該從哪裏講起纔好哇?讓我緩緩,把事情理順當了……要不,乾脆還是你們來問我吧……”

    鄭掌門登時被氣到火冒三丈:“你說你——真是牽着不走、打還倒退!你擡頭看看這天色,眼下都什麼時辰了,有事快說事,誰又閒功夫同你瞎扯淡。”

    “是我的錯。對不起啊,對不起。”黑黝臉的趙掌門不好意思的抓撓着脖子尷尬的笑,硬是憋成了一張黑裏透紅的臉。

    他在鄭掌門疾言厲色的反覆催促下,心慌似的,想想停停、停停想想的講。

    衆人大半天才算是從他雜亂無章的敘述線索中,硬是拼湊出了個大概:

    趙掌門他們一行人,帶着柳淵澈與青城弟子就出來的那一小撮人,環着砬敦赤山取道回中原。

    他們剛將那些人送回到官道上,打算停下來調整休息後,便往回折返。這個時候,忽然聽到後面有一行人,急匆匆的繞路逼近,似乎是正在追趕什麼人的樣子。

    “我們擔心會是魔教的追兵跟了過來。於是匆匆的掩了足跡,就近各自分散,藏在風化出的石縫或是沙溝等什麼的地方。——當時我想,或許可以出其不意的打得他們措手不及,替逃走的那些人爭取些時間。”

    隨後,就見一夥蒙面裹頭、藏頭縮尾、行跡鬼祟的人,騎馬飛奔而至。

    他們驅馳到官道附近的十字交界路口,立刻跳下馬,察看地上留下的足跡的方向。

    “看起來倒很像是魔教的人的那副打扮。大概是因爲什麼也沒能發現的原因吧,立刻吵吵嚷嚷的。我忙仔細的偷聽他們的說法。聽他們字裏行間的意思,好像是從西邊追過來的。說是耗了大半個月的時間,卻讓不知道是什麼人給逃走了,‘這下子可難交待了’之類的。”

    還不等他們離開,他們的後面又慌慌張張的追來了另一夥人。——這些人是帶着車隊和行李的人,看起來挺狼狽的,衣衫不整,好像在這之前就已經跟什麼人交過手了似的。

    不過,這夥人氣焰還是挺囂張的。他們的領頭的,是個將臉抹得白得跟鬼似的那麼一個年輕的女的,頭上插了些亂糟糟的叮叮噹噹直響的物什,穿得挺隨便的——就是那種看起來不像正經人的那種隨便。見到前一夥人,直着嗓子嗷嗷喊,二話不說就命手下抄起傢伙,將場上所有的人統統都給圍了起來。

    柳淵澈插嘴:“聽你的描述,很奇怪——你說的那個女人,她是什麼人?”

    趙掌門像是剛意識到這還算是個問題那般,極困惑的抓着脖子:“什麼人?我聽見有人稱呼她是‘四當家的’。可能是沙匪那一類的?也沒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吧?不過既然你問到了,那我還是講一下好了。”

    印象比較深刻的是她當時掐着腰罵了句什麼話來着?讓我回想一下——哦,大概是什麼“正逢我們三山六寨十二堂的人齊聚,敢搶我們的人?管你是天王老子,也教你恨不得你老子娘沒能多給你生出一隻專用來抹脖自盡的手,恨自己碎到再也攏不起自己的骨頭渣。識相的,勸你們趕緊恭恭敬敬的把人給我請出來,饒你們死個囫圇!”

    趙掌門說完,馬上向衆人臉上尋找促使他繼續講下去的鼓勵的神情。但在場的每個人都面色凝重,似乎都在思考屬於自己的事情,好似根本就沒聽見趙掌門的這麼一番言論。

    沒奈何,趙掌門只好自暴自棄的接着往下講,也順便偷偷的加進去一些自己的思考:“我看她吵吵鬧鬧的,尤其是邊說話時還邊抖着手腕手舞足蹈的樣子,活像個瘋婆子。我看她八成是在嚇唬人。

    後來她帶的人勸她說是什麼‘別誤傷了誰’。她才停了下來,改教人去放一種黃色的煙。

    ——說到這個煙,我的天,一大捧,手裏擎着,忽得一下躥得老高。那個味道還挺奇怪的。如果是嗜好吸兩口菸袋鍋的人聞了,那一定巴適得很……”

    鄭掌門直接打斷趙掌門:“誰問你是怎麼想的?別講什麼有的沒的,快講重點、快講!”

    “好像真是被我扯得有些遠了啊。”趙掌門憨笑,“講到了,馬上就講到了。”

    本來在他們兩撥人的後面還綴了些亂七八糟的人,什麼馬隊的、商隊的、鏢局的、劫道的……還有些逃逸的散兵,全都來了。

    有嚷嚷殺人越貨的,有嚷嚷趁火打劫的,有死了老大的,有被偷了東西的,還有丟了家眷的……都混成一團戰在一起。每一方都衝着其他人要人,也都在憤怒的指責着是其他人將人藏起來或是放跑了。可卻同時有默契的閉口不談他們各方想要追討的究竟都是些什麼人。

    反正是——可熱鬧了。

    這些人看見黃煙起了,當場就有兩夥人嚇得屁滾尿流往外跑。

    有人要跑,剩下的那些人立刻跟上去追着打。

    趙掌門說到這個時候,突然停了下來。他面上露出些興奮的神色,鄭重其事的強調着:“下面,重頭戲來了——”

    最早先的那波人,就是鬼鬼祟祟的像魔教那樣用白兜帽遮掩身份的那些人,其中有那麼一個,離開了混戰的人羣,罵罵咧咧的就要走。

    他說:“我是來魔教探望美人的,又不是來幫忙打羣架的。早知道是這麼一羣礙眼的醜貨在這裏羣魔亂舞。嘔——就不多走這一趟了。人醜而不自知,可怕,晦氣!”說着,扯下了蒙臉用的白布圍巾,作勢要吐。

    趙掌門複述到此時,興奮得紅光滿面,十分故意的賣了個關子:“你們猜他是誰?”

    “因爲他是朝我這個方向走過來的,所以我看得很清楚。”他學着他口中的那個人說話時的樣子,搖晃着腦袋不屑的連連撇嘴角,很有副心高氣傲、招惹人生厭的氣息,“——就是我這種樣子,你們猜……”

    “猜猜猜猜猜……”鄭掌門心煩意亂的擡起大袖袖底的袖箭,毫不客氣的直接抵上了趙掌門的太陽穴,“不如你來猜猜我的這隻奪命小箭,它透不透得穿你的肥油豬腦?”

    “鄭兄。不要太心急。”李淵清趕忙握住鄭掌門的袖筒,按壓下他的手,左右居中調和,並主動替趙掌門解圍道,“你說的這個人應該是木憑語。後來呢?我們不督促你。你慢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