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寒霜棲月 >第 76 章 第七十六章 假的。真的…真的假的?!(一)
    畢先說幹便幹,不過大腦便猛衝上去舉掌狠劈白面書生後頸。

    白面書生恰在此刻彎下腰去:“咦,扇墜怎麼甩掉了?”

    畢先慌了,花謝秋驚了。兩人對視一剎,花謝秋很是崇拜的佩服畢先道:“這是,你敢對月升兄動手?”說完稍有保留的看向白面書生,“或者你們平日裏就是這種隨意相處的模式?”

    白面書生認真擦拭扇墜:“哦,好說,好說。”

    “我明白了。關係越穩,下手越狠。很早之前我還一度擔心你會因爲性情疏淡冷漠而交不到朋友呢。”花謝秋開開心心的一手挽過一個,“沒想到你們的關係會好到這種程度。畢先打你之前可是一絲遲疑都沒有,看來習以爲常了。真好,太好了,月升兄。”

    “嗯呢,好極了。”白面書生衝畢先笑吟吟,“打我呀?行啊。”

    畢先後知後覺的嚇出一背脊的冷汗:“沒。我沒事幹打你做什麼?”他落後一大步,將蠢蠢欲動的右手收回身後,在後臀骨傷使勁蹭幹,“有事想喊你的。待會兒也幫我挑一套適合的衣服唄?你不是說穿成這樣不合適嗎?”

    白面書生似心已知,未點破:“你竟也有重視外在的這麼一天?既然要換新衣,索性先洗個澡吧。”扇端的指向,儼然是白日裏鮮有人出入的場所。

    囂張的小虎牙緊張兮兮的包進上脣:“不用那麼講究。販夫走卒的那種耐磨風涼的便宜衣服隨便給爺爺來一件就行,爺爺穿不住好料子。”

    “哦。隨便你。”白面書生調頭與花謝秋說話,不再理會畢先。

    這就沒事兒了?畢先忽然繞不開了。憑花孔雀針尖戳出來的小心眼,會這麼好說話?

    是、假、的!!!

    可萬一、萬一是真的呢?畢先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爺爺天不怕地不怕,豈會怕他?……明着不行,就來暗的。他瞄準白面書生即將邁入店面上方的遮雨檐瓦,齜牙咧嘴嘿嘿嘿:孫子喲,天上掉下來的,可怪不到你爺爺頭上吧?

    白面書生走出半步,忽然停在了店門口。

    “咔嚓!”一片檐瓦不偏不倚,砸在書生一步之前,裂成了數瓣。

    “X!”“啊呀!”畢先花謝秋先後出聲關切道,“你沒事兒吧?”

    “好險,好險。”書生撫着額角,展手一捺前額與碎瓦的距離,笑得額外燦爛,“以後別怨我沒提醒過你:沒有下次了。”他瞄過來,意指畢先,故意踩在碎瓦上,“咔嚓咔嚓!”一雙似笑非笑眼。

    畢先暗啐了聲“他孃的!”沒敢罵出聲音來。間隔五六步的距離,綴在談笑風生的白面書生和花謝秋後面,出這家入那間,一路尾隨,忿忿的一句接一連串的細碎碎的問候,都擱在腹內,暗暗醞釀。

    猛地,一個急住步,忽然想通了箇中關竅:他孃的!騷包孔雀向來不在意爺爺是否說髒話!更不會爲此專程碰爺爺這張髒臉!

    這是個假的!無疑了。

    低頭向白面書生後背燒燎的吊睛眼不由得透出些虎視眈眈和怨氣沖天來。

    花謝秋摸摸後腦勺,無意識的回頭招手招呼畢先:“畢先,快跟上,這裏人好多,不要跟丟了。”

    畢先答了一聲,盯着白而俊的書生臉,不自覺的齜起牙,雙拳抓握得無比結實,甚至興奮的快跑了起來。

    ——敢戲耍爺爺?碎了你!

    殺意在燃燒。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先對準這張俊美無儔的笑臉狠揮個十幾拳,痛快出盡心口惡氣再說。

    但是沒等畢先挨近眼前,白面書生悠閒搖扇子的說話聲已盡收耳中。

    書生擡眼,瀏覽繁華長街兩側的店匾招牌,好似在同空氣交談:“江南不比他處啊,牌匾隨意砸中十人,十之八九莫不是沾親帶故的。一個不小心,便輕易開罪整條弄堂、乃至方圓百里內的所有人。萬萬管好嘴,事要熟思免後悔。畢先,你說我破例幫你長記性,教你學說話,對還是不對呀?”

    急剎停,拳頭臨至勢末,軟成了麪糰:“對。有這麼回事,我是嘴欠捱過兩弄口人的揍。”話脫口,畢先痛苦至極的薅抓起了頭髮,“我早拋到爪哇國的事,你又給撿回來了。我他、他…還得感謝你是吧?”

    白面書生點頭:“你能理解我對你的關心和照顧就好。”

    他倒是攜手花謝秋從從容容的去了,剩畢先在後面一邊亦步亦趨,一邊生出了個心眼:怎麼又對我笑?是要完蛋了嗎?!

    認對了怕是不成,這是爺爺自恃聰明,在拆臺在嘲諷他花孔雀僞裝和頭腦都簡單;認錯了怕是更糟,那時沒心沒肺忘恩負義是個該被人耍得團團轉的實心錘子。

    他孃的,憋屈!

    如果都像小青那種直接揍爺爺的,爺爺爽快道聲錯,拼盡銅頭鐵骨,裝個龜兒子,趴窩縮脖任打任罵都認了。偏偏是這麼個記仇的刺蝟。

    目光追及所在,白面書生和花謝秋正親親熱熱你來我往的互相替對方比對着衣服的顏色與款式,更是用畢先聽得懂的語言說些他根本聽不明白的話。

    畢先在心底跳起來指着對方鼻尖大罵:乖孫子,你最好能裝得像樣點兒,但凡露出一絲馬腳,嘿嘿,給你瞧瞧爺爺的好手段。莫以爲爺爺真怕了你這個假的!

    罵罵咧咧着,悶熱的天氣忽然就不怎麼熱了,涼氣附體,不由自主的開始聯想起幾年前打鬧時誤踩下的一腳、三年前口渴時曾搶過對方的茶杯、翻進朱雀堂順手摺斷的一段花枝……以及最近的一次“碎嘴大公雞”。特別是搖頭晃腦的哎呀哎呀聲響起,腦殼兒疼,他純粹是癩□□趴腳背,他不咬人,只噁心人。

    哎呀!對呀,他怎麼不“哎呀”了?

    假冒的!這回十拿九穩了,拖出去揍他丫的!

    畢先又從容了。他信心滿滿的屈臂環向書生的脖頸。

    書生“哎呀”了一聲:“忍冬,不妥。尚有幾十家店要逐個看過去呢,我們只帶一名隨從,怕是抗不了這許多的東西。”

    畢先折緊的胳膊趕緊繃直了,倒是因爲如山的絹綢絲織而僵在了半空:“你們要留着穿到下半輩子啊!你他、騷包孔雀你想玩死你爺、玩死我?!還有,誰他、哪個是你倆的隨從了?”

    “不是說你。”花謝秋柔柔一搭畢先的手臂,特意繞到畢先的背後,輕扳畢先的頭讓他看白面書生——近旁的一名看起來手腳勤快的小夥計,輕聲道,“瞧那人,月升兄剛挖來的。噓,別嚷,小心被店主聽到。”

    白面書生也答畢先:“你手指的那處不用你管,店家會安排人送到下榻處。”扇子往肩頭敲,同樣似山的一堆,只比前者略矮几寸,顏色也不似前者般花哨,是尋常男子不得不選擇的那幾種,“你自己的東西你不自己扛着,誰替你拿?送你的。”

    畢先按捺不住道:“送我的?白給?不要錢?”

    得囉!假的!假定了!你小子死定了!

    虎目圓瞪,巴掌已吊在了半空中——

    “是那一位送你的。”笑眼直視風速縮回去的掌影,不知爲何笑出聲來,“他嫌你穿得太過寒磣,多次請我代買。不過你不要也好,反正已付過賬了,可以當作禮物轉贈於我。——夥計,留下最便宜的一件,剩下統統不要了。換回之前揀出去的幾件。”

    是這個缺德的孫子,沒跑了!

    不,也不對。朱雀不是喜歡量體裁衣嗎?他不會穿成衣的。是假的!削他!

    “現做幾套來不及了,只能暫且湊合。好在離綢緞莊和裁縫鋪也不遠。”

    不對!朱雀習慣用特定的幾名裁縫,他也不會專門選擇什麼黑色青色之類的樸素衣料。他孃的!看我的大耳刮子!

    “還好我經常光顧的老手藝人在這裏開了家新店。他應該有小霜的胸圍腰圍等各項記錄。”

    不對!朱雀對聽過和看過的數目一定爛熟於胸,哪裏用得着別人的提醒和告訴?假的假的,這次他非死不可。

    “向我覈對幾處細節?沒問題。我記得清楚。取來我看。”

    假的。朱雀他會配些五光十色亂七八糟的物件。假的,是假的。

    “忍冬,衣服挑好了,終於可以搭配一些扇子扇墜指環帽子遮眼紗巾汗巾手帕髮簪髮飾髮帶腰帶腰飾環佩香囊手串荷包手釧無事牌手把件……了。”

    不對不對!不是他!是了,是了,可能是……不對!他不像……怎麼又是了……還不對!……是那孫子沒錯了……到底是不是呀!

    畢先險些要抱大腿跪求白面書生了:“爺爺爺爺,網開一面吧,你主動點揭下易容,教孫兒仔細拜望您老人家的尊容,孫兒也好死而無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