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寒霜棲月 >第 77 章 第七十七章 假的。真的…真的假的?!(二)
    畢先央求的“爺爺”,散完鈔後,神清氣爽的走出玉器古玩店。

    他停留在雨檐內,平鋪絹扇,探出遮蔽,接回,手蘸幾個圓潤的溼點,仰頭看天,憂愁的嘆氣:“落雨了。看樣子,雨下得不會小啊。”

    靜止到一絲風也無的平靜表面下,拂過來一絲潮意。風似呼朋引伴般的聚少成多,轟得一下,氣盛聲宏。燕兒等斜掠穿插其間,像隨風旋舞的迴旋鏢。

    錯錯落落的下來幾線雨絲,在檐瓦間匯成涓流,接引着九天垂落的銀幕。烏雲笊籬再也撈不着天河。

    “譁——譁——譁——”

    花謝秋對着白面書生的耳朵大聲喊道:“我和畢先不要緊,你呢?能冒雨走嗎?”

    一名恰巧從商鋪走出來正欲撐開油紙傘的女子,正好聽見了花謝秋的問題。她半是爲難半是嬌羞的從旁遞傘給兩人:“公子們有急事?小女子這裏有一柄傘,可以借給二位公子。”

    花謝秋當即擺手辭絕:“小姐只一把傘,如何方便借予我們。我們男子身強體健,受淋挨澆不打緊,何況路又近。萬一淋溼小姐,或是害得小姐風寒入體,就不好了。”他一個勁兒的推拒,說什麼也不肯收。

    見女子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白面書生上前自然而然的接過了女子的雨傘,順勢極自然的握住了持傘的軟手,將女子拖進了懷抱之中。

    他滿眼韶華,默默柔情,深情款款的注視着女子,輕聲問道:“手怎的這般涼?你冷嗎?”熟練的熟稔。

    “不,不冷。”女子低眉,“好像……也有一些冷。”

    白面書生笑:“待雨勢稍緩,如蒙不棄,小生願自薦當個護花的使者,替小姐遮風擋雨護送小姐歸家。煩請小姐屆時指名去途。”

    “指明個屁!”畢先一掌推開書生,把女子連人帶傘向外趕,“你個小娘子,少在這裏磨磨唧唧的,他孃的不到屁股大的傘夠遮誰的?趕緊撐傘走人。快走!爺爺要打人了——”

    “娉娉款款,細步香塵。可惜……”

    “可惜個屁!”畢先大字型的擋住尤粘在離去傘面上的視線,朝白面書生發火了,“你個臭不要臉!爺爺真他孃的瞎了狗眼小看你了,沒想到你這孫子敢接二連三動真格的,當街調戲良家女子?——想打我?來來來,不打你是我養的!說句不該提的,是因爲過去誰也打不過,憋壞了,來江南水土過於滋潤,肥了你的熊心豹子膽了吧?快收起你開屏的尾巴,遮好屁股,當個人吧!有種你摸爺爺的手、親爺爺的嘴,他孃的一斧頭砍死你!”

    白面書生準備好的巴掌始終沒能落下來。他因爲畢先的罵人話哈哈大笑,笑過過後,點頭道:“也不是不可以。”猛地反客爲主的將畢先也拽進了懷中。

    畢先揉着撞得生疼的鼻子破口大罵:“你他孃的敢摸老虎屁股?你……”

    “哦。我還敢摸老虎的爪子。”白面書生笑吟吟的將兩人早已勾搭在一起的手,放在極端震驚的畢先的眼皮子底下,“還敢摸老虎的臉。”果然摸了一下,“還有老虎的下巴。——怎麼辦?要親嗎?”

    認真的端詳,只差毫釐的脣吸,不像是玩笑。

    畢先大腦內一片白茫,連反抗的動作都忘掉了。

    白面書生似乎覺得很沒意思的抽開身,摸出扇子,低頭,一片扇頁一片扇頁的推開扇子:“並非爲了調戲,實乃有苦衷。只有護送那位姑娘回家之後,我纔好開口借傘呀。”聲音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畢先狠狠一耳光將自己抽清醒,要炸:“那你也不該摸人家的手,你,還抱她。”

    “雨地溼滑,小生只是好心的扶她一下。本想着可以借來傘後,冒雨僱輛馬車,先送那位姑娘回去。唉——忍冬啊,傘沒了,馬車也成了泡影,時間又快到了,咱們今日的戲是一定看不成了啊。”

    花謝秋急了:“我去僱車吧。”他提起後衣領罩住頭,要往雨中衝。

    白面書生攔下花謝秋:“這是新買的衣服。你願意淋成落湯雞似的模樣溼淋淋的去見你的大前輩啊?況且我們還準備了這麼多給他的禮物呢。禮盒溼了怎麼好送人?唉——”

    兩道哀怨的眼神,對着畢先,不埋怨,只是輪番的長吁短嘆。

    畢先一個頭瞬間兩個大。他明白了,也認命了:“好,都是我的錯。爺爺不見人,也不怕雨,爺爺是打小拿雨水灌大的,我這就去找車來,總行了吧?你們在這裏等着。金銀花,你把人給我看好了啊!”說完一頭扎進了雨幕中。

    瞎蒙亂撞找了足有半個時辰,一無所獲。

    一路打聽着,忽聞有人在背後大喊“畢先”二個字。畢先回頭一看,險些要被一口老氣憋死——烏篷船晃晃悠悠好不自在的跟在後面,船上一內一外、一坐一站的赫然正是吵着怕淋雨的兩個孫子!

    站着孫子一邊躲雨一邊不怕死的解釋着:“冷不丁的回來,我一時間竟然忘記了。我們這裏都更偏向於利用河道,方纔檐廊的盡處就有遊河船,咱們看戲的戲樓也是傍水而建——畢先你先上船來,我回頭再向你細緻解釋……”

    花謝秋欲幫船伕搭跳板,一低頭間,畢先已是等不得似的先跳上了船。他暴躁的自下向上抹臉,連溼粘在臉上的髮絲一併抹向腦後,朝地呸口晦氣,撞開花謝秋:“不關你事,我知道坑我的不是你,我找正主算賬去。”矮身對着烏篷船內正端坐品茶的人就去了:“你他孃的給爺爺爬出來,你個魚目混珠的假貨!爺自打出生起就橫着走,從未怕過誰,連教主都不行,朱雀更他孃的打不過爺爺——”

    烏篷的孔隙斷續的映出一張稍顯疲憊的臉:“鬆開。畢先,我很累。”扇子輕敲畢先的手。

    畢先一時緊張,忍不住將抓在手中的衣領向上又緊了緊,臉幾乎要貼到了對方的臉上:“啊?!爺爺!財神爺爺怎麼是你?!你什麼時候出現的?”

    “看夠了吧?撒手。”摺扇橫隔在兩人之間,不客氣的推着畢先的臉抵向一旁。周鈺恆重理衣領,順平衣褶,才道,“剛到不久。路上有些事情耽擱了。最近教內還太平吧?小霜呢?”

    “小青他去別處找你了。”畢先笑得有些僵硬,抓耳撓腮的急忙打岔道,“你呢?怎麼會被抓走了?在哪兒被抓走的?被誰抓走的?跟你在一起的其他人呢?你原計劃是要往西去的吧,怎麼會出現在了這裏……”

    周鈺恆搖着摺扇認真的想了想:“問題太多,我不想回答。”

    “你他孃的這是什麼態度?!”畢先怒了。

    “是懶得敷衍你的態度。別吵,自己找地方待着去。”揮扇趕人,又現出三分帶笑的臉,“你等我緩過一口氣來,呵呵。”

    畢先趕緊雙手向周鈺恆奉茶:“爺爺爺爺,你幹嘛這麼小氣啊,孫子這不是跟你鬧着玩嗎?”

    他眼見周鈺恆低頭飲過茶,這才放心的一屁股仰坐在船板上,咧開嘴笑道:“對嘛,這纔是我熟悉的朱雀嘛!那是個什麼玩意兒——那個假的呢?你安排的?他去哪兒了?”

    周鈺恆擱回茶杯,和氣的笑了笑:“有事兒?”

    “昂。老子跟他孃的有仇!”畢先狂點頭,拍大腿,露肚皮,指着兩側的臉頰,扯着周鈺恆的下裳邊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假意哭訴道,“那貨佔盡了我的便宜,又賞了我不止兩巴掌,這事沒完,不能讓他說走就走。你利落的把人交出來,爺爺也當場教他聽兩聲清脆的,否則,咱倆這兄弟沒得做了。”

    “委屈你了。我看這樣吧,免去你三個月的月息,你看這樣可以嗎?”

    “三個月啊?”畢先搖頭,“兄弟沒得做了……”

    “四個月。”“一年。”“五個月。”“九個月。”“五個月。”“八個月?”“四個月。”“你他、你怎麼還能往回數?七個、七個月?”“三個月。”“六個月!六個月吧,求你了財神爺爺。”“兩個月。”……“行行行,停停停,三個月就三個月。”“就依你了。”“啊?朱雀你他孃的!不作數,重來……”

    “快來啊,靠岸了靠岸了。”船頭翹首的人異常的興奮。

    “時間剛剛好。”

    周鈺恆振衣起身,與花謝秋並排站在了船頭。

    他這一張臉彷彿自帶了出入的憑證,至少也是個往來的熟客。不待船泊停,眼尖的小廝們早早的候在了最近處,撐傘的遞帕的、躬身提裳的、前頭引路的,獻盡了殷勤。接連的唱喏聲更是嚷得滂沱的雨音都遮蓋不住。

    周鈺恆最先登岸。回身,伸出掌心並傾斜傘身接引花謝秋。

    輪到畢先時,同樣如此。

    畢先有些發懵,更有些恐慌。他一直盯着周鈺恆,盯着他——將一錠大銀賞給了船伕,又掏出一把金瓜子看也不看便分給了衆人。

    展扇間,再落一錠足銀,痛快的連緣由都沒去提。

    “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