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先丟耷着兩條腿,剝開一顆花生填進大嘴中,哈哈道:“小青你瞧,這倒黴孫子還在傻樂呢,等會兒有他哭的時候。哎你幹嘛呢?幹什麼要這麼認真,正襟危坐?你緊張些什麼呀?”
陳欺霜盤膝抱臂,膝上擱置“滅影”,悄無聲息,神似入定:“不能。我在觀摩與學習委婉拒絕他人而不會惹人生氣的方法。”
“學什麼,他孃的做好你自己就得了唄。實話告訴你啊兄弟,我就特別喜歡像你這種乾脆利落有屁就放的人。你瞧瞧他們幾個,活得多艱難,哎呦喂,一句完整的意思,硬是拆成十幾段分着說,說明白了也行吧,偏不,你還得費盡腦汁去琢磨、去揣度、去領悟他們到底是說了幾層意思啊?爺爺喫飽了撐的整日陪他們猜字謎啊,有那閒功夫睡足半個時辰不美嗎?浪費爺爺的時間就是謀爺爺的財、害爺爺的命……”
“白虎,你挺吵的。”
“對嘍!爺爺非常非常欣賞你這副小爆脾氣。”
“你會引得我分神的。我想踢你下去。”
“慢動腳。不吵了不吵了。安靜,噓——對了,剛剛我說的話可千萬千萬別對騷孔雀講啊。”
杜薇陌擡頭望向房樑上,見兩道視線有意無意的下瞄了過來。她伸手向着兩人所在的方向勾勾小拇指,似無聲的提醒兩人“不要忘記我們間的君子協定呀”,隨後,摸出扇子,大方方的搖晃着腦袋與扇面,在混雜這幸災樂禍與一心求教情緒的敦促與注目下,如接見覲見使者般的一位位召喚與安撫“這些年來積攢下的情分”。
“他”對瀟瀟說:“姑且就這樣子分開囉。哭什麼哭呀?昂首,挺胸,站直,憋住。咱們好男兒啊,有淚不輕彈,哪能跟個小丫頭似的吭吭唧唧的?”瀟瀟因爲羞澀與委屈一頭撲進“周鈺恆”的懷抱裏,扭呀扭:“我不是什麼好男兒,只願一直當公子的小妖精,爲公子一人哭、一人笑。我們不要分開嘛,好不好?”
“他”對鴻瑤說:“本公子是隻紙糊的燈籠,徒有虛表,外強中乾,求你們饒了我則個。”“他”用扇子指指下面,“我不行啊!更多時候,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就不勞你同情我了。我們還是分開會比較好。”鴻瑤一頓,平穩的替“周鈺恆”斟壺滿杯,輕輕搖頭:“公子畢竟還少了個暖牀溫酒執帚灑掃的體己人。哪怕只能展軸研磨,哪怕只能剪燭添茶,哪怕只是坐着說說話,我也甘願留伴公子身側。”
“他”對丹斐說:“本公子看似風光無限,實則釜中生魚、甑內積塵、苦不堪言。瀟湘館的開銷已遠超本公子財力承受範圍,在外更是負債累累。我們分開吧……”丹斐打斷“他”:“負債多少,我來替您還。我不求爺的高看,只求您三五不時常來停停。”“囊中羞澀,怕是進門的體面衣服都置辦不起了。”“我願意替爺置辦。”“可我不一定有空閒,我忙……”“請爺照舊依往常的方式過日子,缺喫的短喝的了,儘管朝我開口。”
……
“哎呀,累死我了。這已經是第九個人了吧?還要試上幾次你們才肯徹底服我?”杜薇陌雙腿一併,斜靠下去,摟過一隻腰靠,愜意的抖抖腳,“我按你們的意思,一一正式的拒絕過了。壞話說盡了吧?是他們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一個個不肯離開的。果然是一羣又美又乖的小可愛。”
“他孃的見了鬼了,你連說出口的理由都是在仿冒照用爺爺經過反覆酌量纔講得出的話,爲什麼我會挨巴掌,遭白眼,落棒打,被狗咬……你就可以毫髮無傷?非但毫髮無傷吧,這些個人還願意爭先恐後的倒貼你哪。咱們兩個到底差在哪了?”
“他孃的你說誰哪?”
“說的就是你呀。豬啊,你不是喜歡我的其中一個嘛。”
“誰?說誰?我?我呸!小青你快聽聽,有人不要臉啦。哦,他孃的不要的還不是自己的臉,是別人的臉。”
“你別吵。小霜,我說到——哦,與你們不同,本公子借他人身份掩護可是爲了保命而拼命的活着。然而,縱然拙戒如初,也難掩自性中不經意流露出的風流餘韻呀。哈哈哈。”
“哇哈哈哈,臭屁自大狂。小青,你聽他的鬼話——你可以不用騷孔雀的‘臉’啊,我看除了認識你口袋裏的錢,誰還會關心你的什麼自性和什麼風流。”
“你大有蘇子瞻‘我觀你像坨屎’異曲同工之意。所以,小霜,我平時不太願意將苦楚對外講的,譬如遇見某隻既沒眼力又沒見識的沙地野豬,只會誤以爲我是藉故炫耀,根本不懂我是在認真的解釋。”
“你稱我豬,你也是豬唄?這叫解釋?那我稱你一聲‘玉皇大帝’,他孃的你就原地昇仙了唄?小青,某人不夠專心,提不起幹勁,沒法子像爺爺似的爆粗,把雜七雜八的人統統轟走罵跑,就只會找藉口推罪哪。”
“小霜。某人長着副宋廣平的鐵石心腸,卻沒想效仿對方化繁爲簡的頭腦,便篤定‘口直’是過錯了。”
“笑話。小青,爺爺如果果有治世相才,至於窩囊在此處陪某人磨嘴皮子?與良相比肩?爺爺還要臉哪……”
“小霜……”“小青……”“小霜……”“小青……”
“我,其實在這裏,不在你們看的方向。還有,你們離得這麼近,有話可以直接說,如果聽不見的話,還可以更大聲點,不用專門喊我的。”
“……哦。行。好吧。”
“……呃——你小子幹嘛刻意離我這麼遠啊?”
“我覺得耳朵震得疼。不過,白虎,蘇子瞻是誰?宋廣平又是誰?我不是很明白你們在吵些什麼?我們不是正在討論朱雀的事情嗎?”
杜薇陌一下坐直了:“我聽說你們是同窗,同食同住同識字同習武……”
陳欺霜默默的搖頭:“我不是。我只是個奴……”
“哇哈哈哈,朱大尾巴的三腳貓功夫也稱‘習武’它妥當嗎?”畢先放聲大笑,故意蠻橫的攪和了陳欺霜的話。他用屁股迅速挪靠過去,笑着勒過陳欺霜的脖子,“我們小青重武輕文,不喜歡背書——別理他,某人書讀到迂了,逢人便要掉書袋。兩個黃土埋成堆的古人,管他們幹什麼?咱們重新來說朱雀的事情啊——哎,下面那誰,你會罵人嗎?需要爺爺一句一句的教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