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虹坐在長沙發上，手裏的高腳杯輕輕搖晃。屏幕上播放出從監控中截取的錄像。她像是在看一場無關緊要的電影，靜靜觀賞着主角們的表演。
酒吧的員工們此刻都屏息站立兩旁，誰也不敢發出動靜，無處安放的目光只能投向屏幕，錄像放映到了最激烈的畫面。
林閬感到手心溢出了汗珠，眼前情景極其壓抑。她偷偷地用餘光掃向虹姐，只瞥見一抹鮮紅的酒水。她快速收回目光，和其他人一樣盯着屏幕，將今夜的紛亂回憶了個遍。
當李澤的拳頭落下後，晏揚天沒有動手，而是用一種古怪的笑容看着李澤。監控畫面裏沒有聲音，但林閬包括當時在走廊的人都清楚聽到了晏揚天說出的話，那句導致李澤失控的、充滿侮辱的言語。
“你幹這行就是爲了給你兒子找奶媽吧？”
走廊立刻冒出譏嘲的笑聲，更有過分的人向兩個小孩舉起手機。李澤額頭青筋顯露，像一個被拔了牙的猛虎撲向晏揚天，雙拳如雨點般落下捶打。幾個和晏揚天一派的男公關竄出來，大聲呼喊着：“打人了！打人了！”
林閬心裏嘆了口氣，回想起當時的混亂。
她和白雪脫下外套擋住孩子們的臉躲過手機鏡頭，三七和木頭抱着孩子加快腳步跑向三樓。各種聲音充斥在耳邊，頂部漂浮的氣球紅得刺眼。
在辦公室裏，兩個孩子不停哭喊着找爸爸。三七抱臂倚在門後守住出口，她找出零食連哄帶求，白雪幫孩子擦着眼淚，在木頭用電腦放出動畫片後，倆小孩終於稍稍安靜下來。
但是沒過一會兒，動畫突然中斷。他們的手機全部沒了信號，只好用小遊戲哄着孩子。
大約過去十幾分鍾，門外傳出何迎和李澤的聲音。三七打開門，兩個孩子哭着衝上去緊緊抱住李澤的腿。
李澤紅腫的嘴角扯出一抹笑，疲憊、無力、掛滿滄桑。
何迎面色凝重：“我先送李澤回去，你們去幫高鵬清下場子。”
他們一起下樓。二樓的走廊聲響減弱，保安們分別守在兩個包廂門口。走到一樓，廣播聲變得清晰：“親愛的朋友們，酒吧因臨時故障將在十五分鐘後關門歇業，請各位有序離場。今夜酒水全場半價，感謝您的諒解。紅氣球始終相伴，明晚精彩繼續……”
何迎帶李澤和兩個孩子從後門離開，臨走前拉過她在耳邊囑咐：“看緊白雪！”
林閬想到這裏，裝作不經意地瞅了一眼對面的白雪。白雪和服務生們站成一排看着屏幕，身穿針織裙的她在一衆工作服中格外醒目。
此時，大屏幕裏畫面改變。林閬專注地看，想了解事情後續。
只見天億和柳子俊等人將幾個鬧事公關拉進了旁邊包廂，李澤也拎起晏揚天的衣領跟着進去。伴隨包廂的門關閉，走廊只剩下幾處看熱鬧的人。保安們上前按下拍攝的手機。
包廂裏發生了什麼呢？林閬不用去猜，公關們現在鼻青臉腫，分成兩撥杵在大堂中央，他們身後是發亮的電子屏幕。
從兩方傷勢來看，明顯是“少爺派”佔得上風，“王子派”臉上佈滿慘烈淤痕。
林閬繼續看向屏幕，注意到一個黃髮女人被保安攔下，高鵬不知用對講機說了什麼，保安和服務生開始檢查所有人的手機。何迎站在天億他們進去的包廂外敲門，李澤隨即被推了出來，門再次關上。最後，保安控制住兩個年輕女人，其他顧客在服務生陪伴下陸續離開。
整個大堂只有三個人坐着，她們是其中之二。
林閬覺得雙腳快失去知覺，還有種想上洗手間的衝動。迎姐到現在還沒回來，氣氛越來越壓迫，此時連木頭都在她旁邊靜得出奇。
這分明是大型罰站現場啊！
她無比後悔沒聽木頭的話。
酒吧清場結束後，掛鐘剛好顯示十一點半。在大家以爲能提前下班的時候，高鵬拿起麥克風說：“所有員工到大堂集合！準備開會！”
霎時，各種抱怨的聲音發出，隨即被高鵬一語鎮壓：“虹姐馬上就到！”
大家立即手忙腳亂地整理，好多人都跑去了洗手間。有人想打電話，希望高鵬解除信號屏蔽，被無情拒絕。
林閬不明所以，木頭告訴她：“虹姐一般不開會，開會不一般！瞧着吧，今晚回不了家咯！小林姐你快去上個洗手間，聽我的沒錯！”
更離譜的是，一向淡定的三七開始活動腳腕、轉動脖頸，頗有經驗的樣子。
她只覺得搞笑，認爲他們太誇張了。
現在，簡直是啪啪打臉。
林閬鬆了鬆手心，粘稠的汗水生出溫熱。她微微地轉動眼睛，看到虹姐放下了酒杯。
“關掉吧。”
虹姐終於出聲了！林閬心裏吁了口氣。
負責調控電腦的高鵬比了個OK手勢，屏幕切換成繪有酒吧logo的桌面，耀眼紅色映紅了光滑的地板。
林閬一顆心立刻又提了起來。
虹姐給旁邊二人倒酒，眼見酒水溢出了杯子，卻沒有停止的意思。直到桌面的兩部手機沾滿酒水，虹姐才放下了半空的酒瓶。
兩個女人看起來不到三十歲，臉龐妝容濃重，眼神躲閃不安。紅髮女人像是不經意地掃視，目光停留在公關們的方向幾秒。
林閬捕捉到了這縷目光，虹姐似乎也看到了，卻對女人的小動作視而不見。
“阿嚏！”
在嚴肅的氣氛中，木頭響亮地打了個噴嚏。林閬能感受到大家用眼神投來的同情，木頭在她身旁用蚊子大小的音量說：“我完了……”
“木頭，你和大家說一說什麼是禍不及親人。”虹姐面色平和。
三七從後面推了下木頭，木頭始料不及，一個趔趄成爲全場矚目。
林閬努力控制表情，在心裏發笑：三七真是令人意外啊！
木頭清了清嗓子，大聲道：“禍不及親人是山莊和酒吧的規矩。我們在社會里混，免不了跟人結仇，但是要堅守底線！不能對自家兄弟動拳頭！更不能牽連別人的家庭朋友！”
林閬暗自佩服，從衆人的表情來看，這絕對是滿分答案。
“如果有人違背原則犯了錯誤，該怎麼處理呢？”虹姐眼中含笑，看向前方的公關們，“子俊，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