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流光刺客 >第69章 獨佔許可
    他咧嘴笑,把星星小心翼翼捧在手掌,放在宿舍枕邊,入睡醒來滿是甜蜜。

    流言是怎樣開始的?

    高三下學期,壓抑和緊張的氣氛推向高潮。一摞摞試卷習題塞滿抽屜,音樂體育課全部改成自習。在那段乏味無趣的時間中,班裏飛進一隻蟲子都能引起全班人的亢奮。

    兩年以來,許可對他處處關照,幫他值日,替他領資料,教訓嘲笑他的男生。

    李芳澤習慣了在課間陪許可去操場打球,拿着飲料等在旁邊,凝望她笑容洋溢,身姿瀟灑。

    漸漸地,兩人早戀的傳聞不脛而走。班主任是許可的表姑,發現苗頭後立馬告知了許可父母。

    很快,兩方家長被班主任喊到了辦公室。

    李芳澤從來沒有恨過父親。可是在許可面前,他對父親產生了深深的憎惡。

    父親當着許可父母的面,在辦公室所有老師的注視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讓你不學好!上了高中就沒拿過獎狀!我和你娘累死累活圖啥,你招惹人家小姑娘……”

    李芳澤一半臉發麻,低着頭想把自己埋進地板下。他沒有自尊,沒有驕傲,像脫光了衣服被遊街示衆。

    “叔叔,您別再罵芳澤了!老師,我們真的只是好朋友,請你們放過我們吧!”

    許可哭了,聲音沙啞。愛笑的許可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淚。

    那次談話後,沒過幾天,許可便轉學了。

    高中最後的時光裏,李芳澤每日懨懨無神。他失去了動力,變得頹廢嗜睡,如行屍走肉般上課喫飯。許可離開得很突然,沒有留下一句話。聽說她被父母帶去了北方,參加體育特長生的訓練。

    李芳澤沒有力氣去尋找,眼前的生活晦暗不明。他只能在想她的時候,撕紙條疊星星,一顆又一顆。

    每次回家,他總是控制不住地和父母吵架,好似要把多年積攢的壓抑通通發泄出來。他對父親的痛打失去了知覺,書本上的文字公式再也看不進眼裏。

    高考失利已是必然。

    他在母親的哭求中,上了西市一所中專學校,學習汽車修理。三年的時間能改變很多事情,他學會了抽菸喝酒說髒話,只是從不談女朋友。

    人生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汽修店當師傅,每月三千塊的工資不到月底便見光。李芳澤渾渾噩噩地生活,每天穿着髒臭工作服,沒事的時候就和其他師傅打牌,聽他們聊女人牀上的故事。

    那天,雨下得很大,臨近下班時來了一輛名車。李芳澤拍掉身上的花生皮,走過去招呼。

    驚雷巨響,他拿工具的手劇烈發抖。

    許可挽着一個白淨男生的胳膊,笑盈盈走到屋檐下。

    他們就這樣重逢,認出了彼此,生疏而禮貌地問好。

    李芳澤鑽進車底下,汗水流到眼角。他聽到雨水打地的聲音,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唯獨聽不見他們的說話聲。

    從未想過會以這般境遇相逢,在他狼狽蠅苟的面貌前,許可的笑容高貴得不容玷污。

    他們加了微信,所談寥寥。他着了魔發了瘋,一遍遍翻看許可的朋友圈,瞭解她精彩的大學生活,她和男朋友甜蜜的日常。

    青春的光終究會消逝,連同年少的夢。

    二十一歲的李芳澤開始懷疑人生,他終於理解父親掛在嘴邊的“爭氣”。

    可是現在,這口氣憋在他胸膛,咽不下吐不出。

    他不再拒絕別人介紹的女孩,談戀愛成爲家常便飯,不喜歡就甩了,喜歡的沒幾天就膩了。

    後來,他在其他師傅的嘴裏得知自己被戴了綠帽子,現任女友瞞着他去酒吧找男人。他頃刻爆發,握着扳手跟蹤女友到了那家夜店。

    他用扳手痛打那個小男人,女友在旁邊哭,罵他是個窩囊廢,比不上夜店的男人。他下手更狠了,被保安架起來,依舊不泄恨:“我要是做這行,讓你們一個個沒活路!哄女人算什麼本事,老子不稀罕!”

    在他要被拖出去的時候,一個漂亮的女人出現,攔住了保安們,笑吟吟開口:“我相信你。”

    那個女人,便是虹姐。她來這個夜店喝酒觀摩,正和經理談得愉快,被一聲怒吼吸引注意,目睹了他的鬧事。

    人生軌跡總在悄然改變,歸根結底是自己的選擇。

    李芳澤扔掉了充滿汽油味的扳手,戴上迷幻虛假的面具。他牢記虹姐的話:“你外形不算出挑,好好健身培養魅力,這樣才能把女人吸引過來,聽你說甜言蜜語。”

    數年間,他堅持健身鍛鍊,壯碩的肌肉成爲堅固鎧甲,成功遮掩內心的自卑和孤獨。終於,他從頭到尾變成了李澤,紅氣球頂級引流公關,梁門九少之一。

    豪爽大方,魅力無限,錢和女人揮之即來。

    哪怕這一切,會在某一日消失殆盡。他亦甘願,用時間和生命如數相抵。

    直到和許可再度重逢,在二十六歲的年頭。

    記不清許可的朋友圈是何時屏蔽,上一條好像還是結婚生子的喜訊。他習慣了晝夜顛倒的生活,自知與許可再無可能,果斷放下了聯繫。

    那晚飄着雪,他送一位女顧客回家,回來時路過冒香味的街口,想起從前最愛喫的串串香,鬼使神差地下了車。

    然後,看到了煮串串香的人。

    許可轉過身來時,顯然嚇了一跳,侷促慌張全寫在臉上。

    李澤十分懂得她此時的心情,一如五年前身處修車店的他。短短五年,她發生了什麼事,開着名車的精英老公在哪裏,何以讓她在冷夜滿身疲憊地謀生?

    “跟我走。”

    許可冷笑:“去哪裏?你賺錢的酒吧?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做什麼工作。”

    “你老公呢?他在做什麼。”

    “不用你管!你滾!快滾!”

    勺子和碗筷被許可推倒在地面,濺出的湯汁弄髒了旁邊顧客的衣服。男人起身怒罵,隨之被李澤一拳打趴,其他幾個人顧不上喫完匆匆跑走。

    他們佇立街口,彼此一言不發,時間好似被無限拉長,中間的湯鍋冒出屢屢熱氣,融化飄落的寒雪。

    那一夜,他們在酒店的牀上撕扯掙扎,彷彿要將對方食肉吸血,討回虧欠的所有遺憾與不甘。他趴在她的後背上喘息,像年少時那個下午,默默感受她傳遞的溫暖。

    她全身顫抖,接着啜泣。丈夫的出軌、孩子的得病以及兩次失敗的婚姻在細碎話語裏吐露清楚。她的眼淚流在他掌心,喚醒了那顆少年的心。

    他心頭絞痛。她的生活不該是這樣,她擁有這個世上最燦爛溫暖的笑容,理當被愛護,被照顧,享受幸福和快樂。

    昔日一米六五的高中生李芳澤,被一米七的女漢子許可背在身上,奔跑着穿過孤獨的青春。

    如今的李澤身材健碩,一米七六的懷抱剛好容納一個柔弱的女人。

    獨佔許可,有何不可?

    他花錢找律師幫許可打官司,一番周折中,幸而虹姐出手相助,他們成功取得了孩子的撫養權,組建起一個獨特的家庭。

    虹姐說,你想離開,隨時可以。

    他回答,我需要她,需要這份工作。

    他送她限量版鑽戒,全球只有一百顆,鴿子蛋大小,象徵沉甸甸的愛。

    大兒子仍然姓歐陽,二兒子和小女兒也還是姓許。他不在乎,只要許可屬於他。

    他想把世上所有美好送給她,竭盡全力呵護她,那些夢境中的畫面終於成爲真實,哪怕遲到了許多年。

    他對她的愛,從未過期。

    他恨自己往日揮霍,沒有留下豐厚積蓄。小女兒治病花錢如流水,他賣掉豪宅跑車,保持足夠的錢力供應。

    只是,每當他出去工作,許可總會哭着發火,她無法忍受他將其他女人抱在懷裏,哪怕只是幾分鐘。

    吵架最厲害的那次,許可摔碎了所有裝滿星星的酒瓶,密密麻麻的紙星星摻在碎玻璃片中。

    “我多希望你不要去酒吧,我怕你被別人奪走。可是我說不出口,佳佳在醫院忍着病痛,哪裏都需要花錢,我什麼也做不了,是我連累了你……”

    許可低頭撿拾星星,碎片握在手心,浸出的血將星星染紅。

    “我愛你,我一直都只愛你。”

    他將她抱在懷裏,爲她處理刮傷的手心。他們把星星一顆顆撿起來,細數點點滴滴的回憶。

    已近三十,李澤肩負起家庭的重任,失而復得的愛人陪伴身旁。他爲這一切感到幸福,時間變得有意義。

    虛榮慾望皆可拋去,無非是一身輕鬆。

    只是,他無法忍受流言蜚語傷及家人,那些過往被曝光在網絡,接受他人不計成本的指點。憑什麼?他的人生,他愛的人,要被隨便數說?

    他一度是個笑話,曾困頓萎靡,也曾富有奢侈。人生每個階段打眼而過,他自認活得無悔。惶惶漂泊中,他獲得靠岸的勇氣和力量,想要徹底告別深海時,卻被人無端設計。

    始作俑者當然不能放過,社會本就如此。可是虹姐的指令,他不能違背。當是命運的安排,推他最後一步,徹底斷絕回返的後路。

    李澤終將卸下面具,李芳澤也早已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