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什麼情緒在不住翻涌,他臉色詭譎,他知道顧珏如今不愛他了,若說之前心頭還有些模棱兩可,如今確實真真切切的感覺到顧珏不愛了。
在都察院的時候,蕭彧便感覺到了,顧鳴是的死,居然給了他這樣大的打擊,但縱然是不愛了又如何?
“你是朕的人,從你第一次爬上朕的牀的時候,這一點就不能改變,你這身子,你這人,是朕的。”
沒有愛與不愛,只因爲他這身子他碰過了,所以便成了他的東西?
這是屬於帝王的佔有慾嗎?他不許別人挑戰他的權威,顧珏眼下才發現,自己當初多蠢,招惹的是這世上最不能招惹的人。
他不管他的心,不顧他的情,卻固執的要留住他的人。
“那麼顧憐月呢?”
顧珏心裏想問這句話,但看蕭彧的表情,他突然醒悟過來什麼。
這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蕭彧愛顧憐月,就連他也是這麼覺得的,蕭彧也是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愛她的,可他真的知道什麼是愛嗎?
當初,顧珏覺得顧憐月死的時候,蕭彧傷心不已,在她的衣冠冢前流連不去,數日不能自拔是愛,那是蕭彧對於顧憐月的情深,但是如今顧憐月回來了,他這個原本應該無關緊要的人,應該被他徹底放開,他應該每天陪着他心愛的姑娘纔是啊。
但是偏偏不是,他寵愛顧憐月,他爲她弄了新的宮殿,賞賜源源不斷,卻爲了心頭的佔有慾來管他這個自己厭惡的男寵。
他寵愛顧憐月,或許與別人不同,看着十分寵,但在顧珏如今看來,心頭卻有了疑惑。
他若是真的愛顧憐月,在久別重逢的眼下,他爲何還能分着心來折騰他。
顧珏深陷感情不能自拔的時候,滿心滿眼只有一個蕭彧,哪兒還能塞下什麼其他人?
顧珏曾經渴望得到蕭彧對待顧憐月時一般的深愛,他也爲此努力了許久,如今想來,蕭彧真的愛顧憐月嗎?
若是真的愛,怎麼會在顧憐月死後不過幾個月內便與他有了肌膚之親,怎麼會在之後納了那許多的妃子,並且,還讓麗妃懷了孕。
但全天下皆知他爲了個顧憐月懸空後位。
所以那是什麼呢?
顧珏雖不入朝,他卻不是傻子,所有人都知道蕭彧深愛顧憐月,因此他懸空後位,沒有一個人敢在顧憐月死後去觸他的逆鱗要求立後。
他利用這懸空的後位平衡朝堂,遏制了外戚干政,這懸空的後位帶給他的好處,讓他更加迅速的坐穩了皇位。
所以這冠絕天下的一份帝王的深情,到底是他心頭真的對顧憐月的情深,還是不過是做給所有人看的,爲了權力的又一種手段呢?
放下了感情的顧珏,心頭第一次如此清明起來。
從前彷彿迷霧一般的局勢,在他眼前變得十分清晰。
他知道他是帝王,可是從未有一刻,比起現在這一刻腦子裏更清楚,蕭彧此人,心頭哪兒有什麼愛?
他見衆生如螻蟻,所有人在他面前,只怕是都沒有資格與他站在一起的,顧憐月,只怕也是一樣的。
顧珏想起從前他竟然嫉妒過顧憐月擁有蕭彧的一份深情,不由眸中有些諷刺。
蕭彧只見顧珏眼眸中那諷刺,心頭便覺得煩躁,沒有了顧鳴,顧珏心頭再無壓制,他甚至連死都不怕,因此在蕭彧面前,再沒有謙卑樣子。
沒有了謙卑,也沒有了愛意,如此顧珏彷彿一塊兒又冰又冷的石頭,蕭彧對待這樣的顧珏,卻又一時毫無辦法。
他其實能繼續威脅他,但是顧珏在顧鳴的屍體前的歇斯底里讓他心頭猶豫了。
顧珏當時彷彿崩潰的模樣給蕭彧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到底什麼都沒說,但他也跟顧珏沒有什麼話題了。
而這時候顧珏終於又寫了什麼。
他將寫好的舉起來給蕭彧看,蕭彧看着他寫的,表情雖不如方纔看到他決絕的話而僵硬,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顧珏寫:“我不需要奴才伺候,你讓狗剩去伺候其他人吧。”
蕭彧幾乎在一瞬間明白了顧珏的意思:“你是不想活了吧!”他心頭夾雜着莫名恐懼的怒意升騰,交織出一種詭異的憤怒:“你要撇清與其他人的關係,朕偏不讓你如願!朕會讓狗剩伺候你,也會讓其他人伺候你,更會讓神醫來給你看病,你會活下去!”
顧珏看着蕭彧的表情,鬆開了手中的紙,輕輕合上了眼,卻在下一刻,讓蕭彧捏住了雙肩,他聽着蕭彧咬牙切齒的話:“顧珏,朕不許你死,你便不準死!”
顧珏與蕭彧已然說不通。
蕭彧沒有多留,而他走了之後,顧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他無事可做,有點兒發愣,比起在都察院時候的歇斯底里,現在的他,像是接受了。
但是他看着門口看着看着,聽到一聲什麼。
“晏華。”
顧珏的瞳孔一陣緊縮,他聽到有人在喊他晏華。
這天啓皇宮哪兒有人喊他晏華?除了顧鳴沒有人會這麼喊他的。
顧珏眸中迸發出強烈的光芒,一瞬間,他虛弱無力的身體突然有了力氣,他撐着身子下了牀,卻是腿軟無力,就在這時候,狗剩進來,他看着顧珏的樣子大喫一驚,他趕緊去扶他。
顧珏藉着狗剩的力氣站起來,而後踉蹌的往門外走。
外頭陽光正盛,他待着的偏殿本就與乾元殿相鄰,又因爲蕭彧吩咐,所以他一出去,就有太監去稟報了蕭彧。
蕭彧本就沒有走的多遠,聽到顧珏出來,他頓了頓,而後轉頭回去,卻再遙遙看見顧珏的時候,腳步緩緩慢了下來。
他看着顧珏跪坐在一塊兒空地上,旁邊除了狗剩一個人也沒有,但是顧珏對着空氣努力的比劃着什麼,像是與什麼人在交談。
這一幕太過詭異,詭異到蕭彧看到的時候覺得心頭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