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珏說他不愛他了,說顧憐月還活着他不欠他了。
蕭彧從不敢認真去想顧珏從前說過的每一句話,如今那些話卻清晰的出現在他腦海中,一直被他壓着的,被他刻意忽略的,一直不被他在意的,甚至,他對自己對顧珏表現出一點兒喜愛,他都要厭惡自己,繼而更加對顧珏沒有好臉色。
如今,顧珏命在旦夕,一個從不敢去想的念頭卻冒了出來。
是不是,他對顧珏,也不止有佔有慾的。
他是不是,不止想要顧珏這個人。
他其實想要的,還是顧珏的心!
可他爲什麼會想要顧珏的心?他爲什麼會在意顧珏對他有沒有心,又爲什麼執着顧珏對他已經失去了當初的那一份感情?
世人皆知蕭彧愛顧憐月,可此刻蕭彧自己心頭卻疑惑了,他愛顧憐月嗎?
顧憐月活着,他開心,他樂意拿話哄着她,也樂意寵着她,顧憐月對於他來說是特別的,這是他第一個主動敞開了心胸去接受的女子。
但是這是不一樣的,與從一開始遇到顧珏的情緒,是不一樣的。
蕭彧猛然察覺那不同,嘴上說的對顧憐月多麼喜愛,可事實上,他卻是這兩天才發覺,他對顧憐月,甚至,沒有那方面的衝動。
顧憐月暗示,他佯裝體貼的敷衍。
可對方若是顧珏,他不必暗示,他也情熱不已。
顧憐月回來了,他卻只感覺到了一件事,他對顧珏的佔有慾越發強了,他還記得顧珏寫下不愛他時候的決絕,當時他只有一個念頭,顧憐月回來了,顧珏不愛他了,他一定會想着走的,這一瞬間,他甚至覺得,顧憐月不回來,纔是好的,因爲在顧憐月回來之前,哪怕是假的,顧珏也不會在他面前這樣明晃晃的說不愛他。
哪怕是欺騙,蕭彧也想從顧珏口中聽到愛語,事實上,他先前正是這樣要求顧珏的。
自欺欺人,也想要顧珏保持着繼續愛他的樣子……
蕭彧猛然捂住自己的臉,心頭痛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他在意他,因爲在意,所以在他面前總牽動心神。
因爲牽動心神,因此更厭惡讓他心緒不穩的顧珏。
他從來都在傷害他。
直到如今發現,顧珏卻已然不愛他了!甚至,命不久矣。
蕭彧再看顧珏,天崩地裂,他只感覺心口被狠狠刺穿,幾乎不能站立,他腳下一個踉蹌,王海眼明手快上前扶住他:“陛下!”
蕭彧咬着牙,感覺自己要窒息:“王海,我錯了,我錯了……”
王海心頭大震:“陛下……”
“我錯了……”
他錯了,錯在太自私,錯在太自利,一切都以自己爲主,全然不顧慮顧珏的想法,錯在,尚且搞不懂這一顆心,到底是爲誰動的時候,便以自己的臆斷去傷害了這個捧着一顆真心想要他接受的人。
蕭彧看着太醫一針又一針扎入顧珏體內,胸口劇痛,王海扶着他只感覺要不好,但是又勸不出口,他看着蕭彧那樣:“陛下,要不咱們先出去吧。”
蕭彧搖着頭:“不,朕要在這裏看着。”
正在這時候外頭奴才小跑着進來:“陛下,藏鋒老人入宮了!”
蕭彧猛然回頭:“快請進來!”
那奴才顯然是跑着來報的,真正去請的人,還不在後頭,而這時候給顧珏施針的太醫也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衝着蕭彧道:“陛下,公子的性命暫時保住了。”
蕭彧的眼眶都紅了:“做的好!”
太醫心裏也鬆了口氣,他還聽着方纔蕭彧說的話了,只是畢竟是眼睜睜看着顧珏生病至此的人,心裏就算覺得不應該,也不免腹誹一聲,如今這樣,從前又做什麼去了?
人快死了纔想起他的好來,又有什麼用呢?
太醫退下去,蕭彧不一會兒便見了藏鋒老人,藏鋒老人說是老人,卻是鶴髮童顏,滿頭白髮,一張年輕人的臉,看着甚至有些詭異,見到蕭彧的時候,倒是有些奇怪。
蕭彧眼中佈滿血絲,滿臉憔悴的不像個帝王。
但是藏鋒老人的疑惑沒有太久,因爲蕭彧很快要求他快點兒去看病人,他自然看到了躺在牀上的顧珏,他眸中一凜,轉而去給顧珏把脈,而後這一把脈他眉頭便是一跳:“果然如此。”
蕭彧從他給顧珏把脈的時候便盯着看,眼下覺得他話中有話:“什麼果然如此。”
藏鋒老人看着蕭彧好一會兒。
蕭彧覺得他眼神有異,好似是在打量他,卻聽得藏鋒道:“陛下既然費心費力將老夫帶入這皇宮,想必心頭是真想救治這位公子的。”
蕭彧道:“朕自然是真心想救他,有什麼問題,你直說便是,眼下他等不起。”
藏鋒看出蕭彧對顧珏十分在意,頷首,直說了:“這位公子是中毒,不是癆症。”
蕭彧一時心頭一凜,眸中閃過一絲銳利:“你說什麼?”
藏鋒娓娓道來:“那毒名爲白日散,服用過此毒的人,會產生一種咳疾,此種咳疾只有白日會發作,但是咳嗽起來卻很嚴重,他會短時間內讓人看起來像是身患癆症一般,若是不知道此毒,便完全不會看出來此毒的存在,只會將這當做是癆症來治療,但治療並沒有用,患者依然會咳血,最後不治身亡,此時沒有人知道患者是被下毒,而是會以爲患者就是癆症而亡。”
蕭彧心頭一跳,他沒有懷疑藏鋒是故意騙他的,他如今身在皇宮,騙他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但若是真的……
那就是,有人故意要害顧珏!
蕭彧眸中殺意瀰漫,他再看藏鋒,方纔眸中脆弱消失的一乾二淨,他那雙眼,直視人的時候,自帶帝王威嚴:“你既說得出名字,也知道症狀,你當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