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裹着毯子依偎在窗邊的榻上，津津有味的讀着手裏的遊記。直到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傳來，她才擡眼向門口看去。
是司琴，柳傾垚裹着毯子像只大笨熊一樣慢慢坐直，盤腿看着她。
那個男人說她會自己找機會去她該去的地方，這一晃都好幾天了，她卻一心一意的伺候她，殷勤的都讓她覺得她不是被送來的，而是她在她賣身葬父的時候將她買來的了。
倒是小荷，傾垚本以爲她雖是個蠢得卻也不至於落得個太慘的下場。誰知道那丫頭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竟悄悄爬上了柳家大公子柳朝旭的牀上，爬了就爬了，還懷上了他的骨肉。
柳朝旭是誰呀？人家可是柳家嫡長子，妥妥的“順位繼承人”。拖到現在還沒娶妻不就是因爲人家想找個“門當戶對”的娘子。
當然了，這個門當戶對即指對方家境至少不能低於柳府。
好吧，其實柳朝旭早就看上了當今五公主，就是三皇子的親妹妹。而三皇子恰恰是皇位最有利的繼承人。別跟她提什麼嫡長子，那些所謂的嫡長子不僅沒繼承皇位甚至被搞死的事情還少嗎？
好了，說回小荷。這個傻丫頭以爲自己有了孩子，以後就可以成爲這柳家少爺的姨娘，她剛知道就滿心歡喜的去找了柳朝旭。
可是柳朝旭可是要尚公主的人，怎麼能容忍這樣的污點存在呢？便是一般大戶人家也不會允許在娶妻之前就先有了庶子，這不是打人家女方家的臉嗎！
想當然，柳朝旭不僅不承認這丫頭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甚至否認自己認識她。若僅此而已，還算他有點兒人性，將她發賣出去也就算了。
可惜，柳夫人怕這丫頭出去亂說，影響了她家兒子以後的仕途和親事，生生給她灌了狼虎之藥，不僅將她肚子裏的孩子打死了，連小荷也掙扎了許久，最後還是去了。
柳傾垚向來不在意自己身邊侍女的去向，畢竟這幾人在她身邊都各懷鬼胎，她雖知道也不想管，畢竟她沒多久就要離開這個滿是掩攢的地方了。故而等她知道小荷事情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趕過去的時候恰好看見了家僕收拾小荷屍體的一幕。往日裏趾高氣昂的人兒像破布袋一樣被人隨手扔在地上，她身下青色的衣裙被暈染成暗紅色。地上的血跡被洗刷的的差不多了，只是空氣裏那濃重的血腥味還粘膩的讓人覺得厭惡。
小荷蒼白着臉，瞪着眼珠子，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雖說她平時很讓人討厭，但是現在看來，她一個小姑娘無論如何也不該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小姐，別看了。”司琴在她身後小聲道。
柳傾垚低低地嘆了口氣，上前一步，蹲下身子，將她的眼睛合上。罷了，願你來世機靈點兒，也願你來世能有個好的歸宿。
柳傾垚轉身招來邊上的小廝，從荷包裏拿出些碎銀：“將小荷好好葬了吧。剩下的銀子你們拿去賣酒。”
小廝低頭紅了眼，推拒道：“我會的，小荷姐姐平時待我們不錯，便是小姐不說，我們也會的。”
“拿去吧，你們有這份心意便好。小荷泉下有知也會覺得自己沒看錯人。”
“這份給小荷的爹孃。白髮人送黑髮人，他們也不容易。”
“不要，小荷的爹孃上次來向小荷要錢，說是要給他弟弟補補身子。可小荷每個月月銀到手裏都沒熱乎就都給了他們。最近，她連小姐夫人打賞的物件兒都變賣了光了，她還哪兒有錢給他們呀。她爹不信，拽着她的頭髮就打，她娘不僅不勸反而火上澆油，說她一定有就是捨不得拿出來。還是我們幾個看不下去攔下來了。”
“後來他爹罵罵咧咧的走了，到現在都沒來過。小姐，你別說她這個人勢力，她實在是太苦了，哪怕看見一絲希望都會當作救命打草。”
“我知道了，你們去吧。好好照料她身後事。”柳傾垚把銀子塞進了少年的手裏。
“你是個心善的，該卻也以此爲戒。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你心裏該清楚的。”
少年淚眼婆娑的應了，然後轉眼今天就來她的院子裏當值了。
柳傾垚：？？？！
“小姐，光太暗了，看書的話就點支蠟燭吧，這樣下去，眼睛要看壞的。”司琴執起一根點燃的蠟燭放到她的塌邊。
柳傾垚發了會兒呆，聽到她的話一回神，沒控制住自己的嘴，話便自己長腿跑了出來：“司琴，你什麼時候去你該去的地方啊？”
“就是你家公子讓你去伺候的人那兒。”柳傾垚頹廢的依了回去。
司琴腦子裏滿是問號，公子讓她伺候的人不就是她嗎？但是兩年的間諜生活讓她面無異色的熟練接到：“我還沒找到機會，這種事還是慢慢來的好。”
柳傾垚認同的點點頭——不過，姑娘，你要是一直這麼細心地伺候她，怕是也找不到什麼機會吧。
“時間差不多了，你和流朱帶上我上次買的東西，陪我去看看我娘吧。”
柳傾垚把毯子蒙在頭上，伸了個懶腰，才慢慢拱了出來。
她眼看着司琴把地上的鞋子拿了起來，連忙搶了過來。爲啥搶過來？不搶的話她會非得給你穿上你敢信？
柳傾垚從小和一羣師兄弟在山上長大，他師父一向信仰着拿女孩兒當男孩兒訓，拿男孩兒當牲口使。
要不是還有她娘和青梔還陪着她，怕是她現在連女兒傢什麼樣都不知道。
至於有人蹲在地上給她穿鞋這種高級待遇？怕是自從她三歲以後就沒有過了。上次被司琴強硬的穿了一回鞋，她這會兒還覺得自己像個殘廢呢。
天色微微暗了下來，昏沉沉的，倒也還不用點燈，於是流朱和司琴就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後，像極了兩大護法。
兩個小姑娘的樣貌都是上等，流朱長相豔麗，略一挑眉眼裏的風情就逸了出來，就真像是神話本子裏走出來的九尾狐。
司琴則看起來柔柔弱弱，眉宇間總縈繞着如水的憂愁，臉上笑容也很罕見。非用一個物種來比喻的話，就是像極了寒風中的小白花，讓她一個女的都想把她抱進懷裏，爲她遮風擋雨，爲她抹去憂愁，爲她咣咣撞大牆。
更何況前面還有個真人版的瓷娃娃。小小一隻，看起來又軟又糯，像極了成精的糯米糰子。
不是糯米糰子精，呸，是柳傾垚瞎吹，放眼過去，能有這樣美貌級別小姑娘做侍女的，除了那個神經病邪教教主之外，她算得上頭一份了。
美人兒總是容易招來嫉妒的，這不是，就算柳傾垚特地挑了晚上出來，還是撞見了她不想撞見的人。
柳盈盈面對面的一步一扭胯的走了過來。若是美人，走路間蓮步輕移，胯微轉是千種風情。可是你要是扭得太狠就很傻了。
沒錯，柳盈盈就是那種傻而不自知，甚至莫名自信的人。
“喲~人家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這回我總算是見識了，主僕三個都打扮的跟勾欄院裏剛出來的一樣。不過，柳傾垚，我倒是佩服你夜裏你還敢出來，就不怕遇上小荷，她在拽你下去續續未完的主僕之情嗎？”
“畢竟有些人表面光鮮亮麗的，私下可是沒少打壓下人。”
看着對方做作的姿態，聽着她陰陽怪氣的話，柳傾垚皺了皺眉，你攻擊她不要緊，但是這麼噁心她就過分了啊。
“盈盈姐，您這話說的對，冤有頭，債有主。若她真的冤魂不散，也該找害死她的人。就算不然，找到那天看到她的被一點點害死卻不救她的人嚇嚇她也好。”
“啊~對了，盈盈姐那天也在。不知道盈盈姐親眼看見一個和你差不多年紀的花季少女，就這樣在你眼前凋零是什麼樣的感覺。”
柳盈盈很明顯想起了那個讓她做了幾天噩夢的場景。只見她臉上的紅暈慢慢褪去，眼裏慢慢染上慌亂。
柳傾垚的嘴角掀起個小小弧度的惡劣的笑，繼續道:“唉~這倒不願盈盈姐袖手旁觀，畢竟你又有什麼能力呢？依依妹妹怕連知曉這種事情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這也是，二姐怎麼能和六妹妹比呢？六妹妹可是大夫人親生，二姐只是大夫人陪嫁丫鬟生的，可惜你的姨娘早就去了，大夫人心善才將你掛到她的名下。”
“你！”被人揭了自己最在意的傷疤，柳盈盈滿眼怒氣，咬着貝齒，揚起手就要扇下來。
柳傾垚剛要伸手接住她的手，就見她身後的司琴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柳盈盈面色一變，在這還有些寒冷的春風裏，漲紅了臉，面色扭曲的咬牙道：“鬆手！”
柳傾垚也癟了癟嘴，哎~耍帥的機會被人搶了。不過看着看起來軟軟弱弱的小姑娘一手握住一個比她高半頭的女孩子的手，不論對方如何掙扎，她都紋絲不動，一邊欺負人還一邊噙着淚皺眉的樣子還是很有畫面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