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雪跳下副駕駛座的時候剛好看見這一幕,本就壓抑的心情更是漸漸跌入谷底,
站在運輸隊空曠的停車場上,看着不遠處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沙灘,潮汐聲此起彼伏,夕陽漸漸退散,黑暗降臨,從來沒有像這樣一個時刻,她覺得自己的人生糟透了,徹底玩完了,毫無希望。
一直以來,她不願去想撞了人之後會發生什麼,也不敢想,不敢想如果秦頌知道她撞死了林瀾,又會是怎樣的結果。
身上穿着的,還是撞人那天的衣服,一身黑,隔了這麼些天,都有股子餿味兒,要是放在以前,芮雪不可能連續穿一件衣服超過兩天。
可眼下由不得她講究這些,只能抓緊時間跑得越遠越好。
幸好到目前爲止,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
她最先去找了民間借貸平臺,在小額信貸公司那兒把房子抵押出去辦了貸款,秦頌給她的車她不敢動,仍停在華府君庭的地庫裏,
後來,她揣着抵押房子得到的錢,加上之前的那筆分手費,帶上一些現金,收拾了自己常用的衣物和用品,開着那輛讓黑柴去改裝的奧迪A4,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出發前,她也曾想要退縮,想着乾脆就這麼算了吧,放過那個賤人,成全一對狗男女,可是這麼多年受過的委屈和苦楚,生生地化成了一樁屈辱柱,直直地紮在了她的心上,血肉模糊。
她抹掉那可笑的眼淚,穿着一身黑,黑色口罩和墨鏡都沒落下,連黑色的皮手套都準備齊全,沒有露出一處肌膚,
她時刻準備着,蓄勢待發,在看見林瀾驚慌失措地從大廈裏跑出來的那一刻,芮雪踩在油門上的那隻腳,卯足了勁,一踩到底。
不得不說,黑柴還是對她最好的那個人,連改裝一輛破車都那麼合她的心意,十二缸的發動機讓這輛報廢的奧迪A4變成了一頭瘋了的惡魔,撞飛林瀾的那一刻,那種大仇得報的快意,讓芮雪在車裏失聲尖叫,而後瘋狂地大笑起來……
車頭已經徹底撞變了形,芮雪不敢再開着車跑得太遠,就近把車開到了附近的雙塔大橋的橋墩子下面,一把方向將變形的車頭闖入一人多高的蒿草叢裏,棄車而逃。
她氣喘吁吁地揹着一個巨大的黑色書包,裏面裝着她所有的東西,負重前行的腳步格外沉重,但是她不能停下來,只能一直走,朝着汽車站的方向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因爲太慌張,也忘了可以打車去汽車站,所以當她一路奔忙到達汽車站的時候,雙腳因爲步伐太快而酸脹不已。
顧不得那麼多了,芮雪咬咬牙,依舊戴着黑色口罩和墨鏡,全副武裝地買了一張去海威市成山鎮的車票。
成山鎮,過了海就是D國仁川。
那是她最終的去向。
……
芮雪站在那裏看着大海愣神,心裏翻江倒海,全然沒有注意到老鄭朝着她走了過來。
方纔老鄭把車開進運輸隊停車場的時候,着實小得意了一把,隊裏那些長途貨運司機站在不遠處眼巴巴地看見從他副駕座裏跳下來一個女人,還那麼漂亮的,簡直以爲自己的眼睛出毛病了,幻視?
“哎臥靠,還真是!喲喂!老鄭不簡單啊!這跑一單怎麼還拉回來一娘們兒?”
“還他媽挺漂亮!瞧那個小屁股頭翹的!”
“哈哈哈哈!走走走,問問他去!……”
幾個大老爺們兒叼着煙,把正在安排人卸貨的老鄭團團包圍,嬉笑怒罵地盤問他帶個女人回來是怎麼回事。
老鄭自然是面露得意之色,嘴上倒是裝模作樣的雲淡風輕,
“嗨,我說你們幾個咋呼啥?不就是一妹子嗎?她……我在服務區撈着她的,人姑娘被客車落下了,正好也是來成山的,這不就……順路捎過來了麼。”
“哎嘛你這老小子怎麼恁好運氣呢?媽的老子跑了多少趟了,服務區也沒少去,怎麼就沒撈着這麼好看的蹭車妹子呢!”
“就是啊,老鄭,你這一路上,有沒有……嗯?”
幾個不正經的老爺們兒神色猥瑣地瞥了瞥眼珠子,不懷好意地暗示老鄭有沒有揩點油佔個便宜什麼的。
“滾犢子!丫的老子是這種人麼?人大姑娘正經着呢,別亂逼逼!”
“扯呢吧!還正經,孃的是個正經姑娘能跟你大貨車順路蹭過來啊?正經姑娘誰受得了咱那個駕駛座?哈哈哈,老鄭,你可真會忽悠我們!”
給弟兄們隨意打趣地這麼一說,老鄭還真就覺得奇怪了,
這一路跑了兩天,路途遙遠風餐露宿,大貨車跑起來又顛又險,也沒見這姑娘眉頭皺一下,沒抱怨也沒吱聲,該喫該喝該拉屎撒尿也都沒耽誤,雖然兩人並沒有天南海北一通海聊,但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也不感覺尷尬,對於一個素不相識的大貨車司機來說,還真有點少見這樣蹭車的。
老鄭忍不住看了一眼不遠處芮雪的背影,女人從下車之後就一直站在那兒看海,也不知道這大海究竟有啥好看的。
他從那幫老哥們中抽開身來,朝着芮雪走過去,心裏在盤算着怎麼開口跟她說話。
“那個,妹子啊,你……你一會兒去哪?對了,我都還不知道你來成山鎮是幹嘛的呢?來玩嗎?還是……還是……”
老鄭說了那麼一大通,芮雪都沒看他一眼,始終目不轉睛地眺望着海的方向,好半天,才悠悠地說一句:
“大哥,還有煙麼?”
老鄭二話不說,從兜裏掏出那包抽了大半盒的煙,遞了過去。
芮雪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卻也還是伸手夾了一根出來。
點八中南海,那是她很早以前抽的煙,那個時候她剛從大學肄業初入社會,沒什麼錢,只能抽得起這十塊錢一包的煙,後來做了外圍,生活日漸優渥起來,跟了秦頌之後更是風光無限,這種煙已經太久沒抽過了。
她手裏夾着煙,迎上老鄭湊過來的打火機,點燃煙的那一刻,普通菸草的那股嗆勁兒直竄鼻腔,她穩住了氣息,卻穩不住自己的情緒,一口煙大回環,徐徐吐出的那一刻,她溼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