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虹姐不情不願地帶着芮雪去了碼頭。
早上海風帶着些冷意，芮雪裹了裹身上的外套，繞過曲折迴環的碼頭棧橋，總算看到了那艘即將載她出公海去對岸的漁船。
有點破舊，船體也不大，甲板上堆滿了漁網和海鮮運輸箱，虹姐看見芮雪臉上露出一副鄙夷的申請，猜到這姑娘肯定是嫌這地兒太糙了。
她笑得有些嘲諷，隨口就說了一句：
“漁船都這樣，你可別指望能有多幹淨，船艙裏面更髒。”
芮雪這個時候還沒明白虹姐口裏的這個“更髒”帶着別的意思，只是單純以爲她說船艙裏面環境不好，
“一般出公海去對岸要多久？”
芮雪問道。
“這可說不準，這船明晚是跟潮的，就是晚上出了公海他們得先打撈，趁着海水漲潮的時候能撈更多的海產，然後纔去對岸直接倒賣給對面那幫棒子，剩下的海產再帶回來，這麼一算吧，到對岸至少要大半天時間。”
此時船上沒有人，芮雪四下裏看了看，二話不說一腳就踏了上去。
“哎——！”
虹姐嚇了一跳，想要攔住芮雪別讓她上去，這船的老闆坤哥是出了名的暴脾氣，最煩別人不打招呼上他的船。
芮雪聽見虹姐一聲叫喊，停住了腳步，回身看了她一眼，此時的芮雪已經站在船上了。
“誰擱那咋咋唬唬的？！”
這是從船艙裏走出一個皮膚超黑的男人，看見芮雪站在他的船上，眉頭一皺：
“你幹嘛的！給我下去！”
聲音粗糲低沉又沙啞，兇巴巴地一聲吼，嚇得芮雪脖子一縮。
那個坤哥見她還愣在那裏，這才擡眼正視，看清楚來人，挺漂亮一妞兒。
只是仍舊覺得火大，他最煩人家一聲不吭上他的船。
“坤哥是嗎？”
芮雪小聲問了一句。
虹姐此時也探了半個身子出來，訕笑着跟坤哥說：
“嗨，那個，阿坤啊，聽說你們明晚要去公海趕潮？這妹子她要去對岸，內啥……你能不能捎她一下？”
虹姐說完，阿坤站在船艙那裏繼續理他的漁網，就像沒聽見一樣。
芮雪看了一眼虹姐，後者朝她拼命地使眼色打手勢讓她趕緊下船來再說，芮雪倒是琢磨了一下，拎着手裏的袋子又往前走了兩步，這又吸引了坤哥的視線，眉頭皺的更甚。
“坤哥，請你幫我一個忙。”
芮雪神色平靜，坦然自若，絲毫不懼對方的冷淡和不友好。
“老子幹嘛幫你？誰特麼讓你上來的？”
坤哥嘴上這麼說，但是這語氣已經明顯比剛纔緩和了一些。
芮雪笑了下：
“碼頭上這麼多船，我就覺得這一艘看着特別，就上來了，沒有冒犯您的意思。
“我不會讓你白白拉我一趟，送我去仁川港，這兒是五萬塊，或者……您開個價。”
坤哥這纔看見芮雪手裏拎着一個黑袋子，聽她這話，自然知道袋子裏裝的是啥，
他放下那堆漁網，邁着不羈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芮雪面前，男人高大的身軀在她身上籠罩住一片陰影，芮雪不知怎麼的，難得有些畏懼，不太情願地擡起頭來看着他，
這一擡頭，兩人相隔只有一臂的距離，芮雪才赫然發現坤哥的臉上有道疤，那道疤痕十分駭人地斜劃過他的左眼角。
可是她拎着袋子的手已經伸出去了。
就在她打算收回手的時候，坤哥的大掌伸了出來，乾脆利落地抓住了那個袋子，打開瞄了一眼，又看向芮雪，目光打量了她許久，扯着低音炮一般的啞嗓開口：
“明晚七點準時開船，東西少帶點兒，遲到了不等你。”
說完，轉身走了。
芮雪心裏突然就有點慌，從原本的焦急等待突然就確定了出發時間，近在眼前，迫在眉睫，始料不及的反轉讓她有些難以接受。
“還不下去？老子要洗船了。”
走出幾步遠的坤哥發現身後的女人沒動靜，埋汰了一句。
芮雪跟着虹姐回去，一路上都有點魂不守舍，感覺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樣子。
虹姐只當是她被坤哥嚇到了，卻不曉得是因爲她心裏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想到自己以後逃去了陌生的國度會面對怎樣的未來，一無所知，毫無預兆，全靠聽天由命，芮雪的心裏不禁泛起一陣又一陣苦澀。
“妹子啊，阿坤那個人就是脾氣臭，你別放心上哦，我們這兒一般有人想要去對岸的，就是那種方式過去的嘛都找他，你看你都給了那麼多好處了，他肯定能把你送過去。”
虹姐一邊走，一邊勸解道。
但是她沒有說的是，阿坤這個人，十分好色。
別說她自己都被揩過好幾次油，但凡是找他幫忙過去的那些人裏有女的，稍微有點姿色的都會被他不輕不重地揩一把，誰讓她們都有求於他呢。
這一點，芮雪其實也看出來一些端倪，纔會在此時有點忌憚的意思，剛纔阿坤看他的眼神，耐人尋味。
可是眼下她也真的顧不上那麼多了，只想着早日離開這裏。
第二天傍晚，按照阿坤說的時間，芮雪很準時地到了碼頭。
她依舊是一身黑，揹着的書包裏去掉了一捆現金，明顯輕了許多。
臨走前，虹姐給她一些喫的，過水的大蝦和剛烙好的煎餅，她知道船上不管偷渡客的喫喝拉撒，便叮囑芮雪自己萬事小心，其餘的，她也幫不了什麼了。
阿坤見芮雪站在船頭一聲不吭地看着她，也沒說啥就擡手招呼她上船來，旁邊有三四個船員正在給他打下手，裝漁網堆網箱，阿坤帶着芮雪朝船艙裏走去。
陰暗潮溼還有一股子腥氣，偪仄狹小的船艙裏隔了幾個小隔間出來，定裏面最大的那個就是阿坤自己睡覺的地方。
通常那些偷渡客都被他關在船艙一個狹小的雜物間裏，一是怕那些海上巡邏警突擊查船，二是爲了方便自己船員做事，免得礙手礙腳的。
可是這一回，芮雪直接被他帶進了自己的那個隔間裏，其用意不言而喻。
芮雪站在那個隔間門口定住了腳步，阿坤見狀，意味深長地說：
“進不進來你自己考慮清楚，不想進來，就下船去。”
他知道這些走水路的人都是因爲沒有辦法光明正大地通關過閘，也是沒有更好的辦法纔會出此下策，所以他掌握着制控權。
就在阿坤不耐煩地準備扭頭關上小門出船艙的那一刻，芮雪抿着脣，咬牙朝着裏面走去，阿坤見狀，黝黑粗糙的臉上微不可察地扯了扯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