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仁川國際機場的時候，周圍全是說着D國語的人羣，黑柴站在偌大的機場大廳裏，只覺得荒唐又可笑。
找人都找到D國來了。
他推着行李箱，在機場外的吸菸區足足抽了小半包煙，才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給秦頌發了條微信。
“已到仁川。”
出發前，秦頌跟黑柴約定過，在仁川的任何動向都要及時跟他彙報，有關芮雪的信息也要第一時間跟他說清楚。
黑柴心裏其實是憤懣的，畢竟芮雪生死未卜，秦頌卻不念舊情，還是這般冷酷決絕。
他發完信息，轉身就打算打車去仁川的唐人街那邊，找一家小旅館先住下來。
走了兩步之後，突然纔想起來，媽的，自己不會說D國語，也特麼不會講英語。
正躊躇着，電話響了，是秦頌打來的。
“剛下飛機？”
“嗯。”
“你在機場等會兒，等下我有個朋友來接你，這段時間，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就跟他聯繫，
“他叫金錫文，在D國很多年了，對那兒比較熟悉，你有個能說上話的人，好辦事。”
秦頌的語氣不溫不火，無怒無喜，平淡的口吻就像是在說着非常平常的事情。
可是落在黑柴的耳朵裏，心裏忍不住梗了一下，幾分鐘之前還在埋汰這個冷酷無情的霸總，誰知道轉眼就來雪中送炭了。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只能在嗓子裏咕噥了一聲：
“嗯，那我就在機場外邊等會兒，謝謝了。”
“客氣，你自己小心點，有事聯繫。”
倆大老爺們兒說話也是乾脆利落，說完就掛，毫不拖泥帶水。
十月下旬的仁川，10－20度的氣溫，說熱不熱，說冷不冷，傍晚天色已暗，秋風徐徐，吹着還有一絲涼意，天際的盡頭泛着晚霞，看着有些蒼涼。
約莫二十分鐘的功夫，黑柴又抽了幾根菸，遠遠地看見一輛黑色的現代轎車朝着他這邊駛了過來。
從駕駛座走下來的男人有點胖，個子也不算太高，倒是長得挺像D國人的，單眼皮小眼睛，看見黑柴，憨憨地笑了一下：
“請問，是黑先生嗎？”
“……”（你再問一遍試試看！）
黑柴的臉更黑了，半晌才壓着嗓子說：
“我不姓黑，我姓柴，柴裕東！”
“哦哦，不好意思，柴先生，是頌哥讓我來接你的，我叫金錫文，我是中韓混血，媽媽是K國人，爸爸是D國人，
“我以前在K國長大的，現在回D國來啦，我在首爾唐人街那邊有個餐館，我家以前是在仁川這邊的，前兩年搬去了首爾……”
這個金錫文大概是很久沒有人跟他聊中文了，逮着黑柴就一路說個不停，一邊開車一邊滔滔不絕，說得黑柴霧燥不堪，奈何在人家的地盤上，只能硬着頭皮聽着。
“我聽頌哥說你來仁川是找人的？有線索嗎？我可以幫你問問看，仁川的華人還挺多的，以前經常有K國人偷渡過來，因爲仁川和海威那邊離得很近嘛，不過最近幾年查得嚴了，很少有人敢鋌而走險……”
金錫文打開話匣子就收不住了，滔滔不絕，也不顧別人是不是在聽，就一直這樣叨逼叨，
只是他剛纔說的那四個字“鋌而走險”，落在黑柴耳朵裏，又勾起了他關於芮雪出事之後那些細枝末節的記憶，
黑柴記得那個號碼的歸屬地就是海威市，看來，芮雪是真的偷渡過來的？
如果是這樣，那麼仁川火災中被燒死的偷渡者，真的是她嗎？
黑柴沒多想，直接跟金錫文說出了自己來仁川的主要目的：
“我來仁川，是想知道前陣子仁川大火裏喪生的那個偷渡者的身份。”
金錫文一腳剎車差點沒把黑柴撞出前擋風玻璃，他瞪大了那雙不算大的小眼睛，單眼皮仍然只有一條縫，
“你……你是爲了這件事情來的？”
“嗯。”
“那個偷渡者會是你認識的人嗎？”
金錫文在D國待久了，中文語法有點奇怪。
“我來，就是想弄清楚，會不會是我認識的那個人啊。”
“哦哦，那這個……這個事現在還真挺複雜的。”
金錫文重新踩下油門，邊開車邊說。
“怎麼複雜了？”
“啊，是這樣的，那場大火呢，是跟電路老化短路有關啦，但是……但是貌似那個偷渡者是在火災發生前就已經死了的，
“這個呢，聽說法醫都覺得有點蹊蹺，所以現在警方也還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就沒有對外公佈最新進展了，
“我們也都是聽說有許多傳聞的，爲什麼會蹊蹺的原因呢，因爲那對老夫妻啊，他們雖然都死於火災，但是聽說他們屍體的灼燒程度沒有那個偷渡者那麼嚴重，
“那個偷渡者是幾乎完全都無法辨認啦，據說很慘，整個人都焦了，像烤肉一樣，哎。”
金錫文說完，黑柴莫名有一種想要嘔吐的衝動，這話形容的，太噁心了吧。
誰知道這哥們兒拉着黑柴到市區先喫晚飯，喫的居然就是韓式烤肉，這特麼……故意的吧。
黑柴被熱情好客的金錫文拉進路邊一家韓式烤肉店的時候其實是有點抗拒的，畢竟剛纔聽見他說的那個被燒焦的人就像烤肉一樣……
奈何這個時候他喫什麼也都是索然無味，算了，烤肉就烤肉吧。
要說這個芮雪，跑到D國來也真的是讓他匪夷所思，不得不說，像黑柴、秦頌他們這款的直男，大多都不太待見D國棒子，不管是D國人還是這個地方，總覺得有點low。
黑柴看着端到他面前的那些紅彤彤的泡菜啊土豆啊海帶絲啊，居然能正兒八經地成爲一道菜，
生菜倒是洗的乾淨，青綠青綠的，結果是包着烤肉蘸着烤肉醬就這麼直接塞進了嘴裏，
那個烤肉的鐵盤子，周圍一圈還有什麼芝士、豆芽、平包菜，五花肉在鐵盤子中間滋滋作響，油花直冒，
黑柴眼看着金錫文把烤好的五花肉蘸着烤肉醬裹在生菜葉子裏，然後又加了一塊泡菜，窩成一團塞進自己嘴裏，一臉如癡如醉的樣子，黑柴只覺得不可思議，
這特麼有這麼好喫麼？這孫子是不是在K國沒喫過什麼好喫的？
黑柴就這樣跟着金錫文隨便湊活吃了一頓晚飯，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你打算在這邊待多久？”
金錫文喝了一口燒酒，問道。
黑柴嚥下嘴裏那口奇奇怪怪味道的酒，那酒味一點都不純粹，就像是摻了水一般寡淡，又夾帶着一股子辣勁兒，他咂巴了一下嘴，想了想說：
“先看看待個兩週吧，事情搞清楚了我就回去。”
金錫文搖搖頭：
“黑柴啊，不是我說喪氣話，這事情我覺得搞清楚還是挺有難度的，畢竟這裏是在D國，這邊警察辦事效率實在不敢恭維，
“要不這樣，明天我帶你去趟使領館？這事兒如果有大使館出面的話，可能會更容易些，畢竟偷渡這種事情本來也是會通過使領館來交涉的。”
金錫文一臉認真地說道。
提到使領館，黑柴不是沒想過，他來的時候在飛機上被高空耳鳴折磨的坐臥不安，就在那睜着眼睛瞎琢磨，如果找大使館幫忙的話，是不是可以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他始終不願相信芮雪就這麼悄無聲息地從他的世界裏消失了，更不想接受她已經死了的事實。
黑柴沉默半晌，看着金錫文默默地點了點頭。
當晚，金錫文帶着黑柴去了他在仁川的住所，一間兩室一廳的小公寓，因爲居家搬去了首爾，所以這間公寓也一直沒人住，倒是替黑柴省去了一筆住宿費。
第二天一早，倆人出門隨便吃了點東西，金錫文便打算帶黑柴去使領館一趟，
然而，剛上車發動車子，黑柴突然就跟金錫文說：
“那個，我想先去大火的案發現場看一看。”
金錫文又是一副驚恐的表情，他愣了好幾秒纔開口：
“那邊？一大早就去？去那裏不覺得瘮人嗎？”
“不然呢？你要是想大晚上去也行啊。”
黑柴胳膊肘撐在副駕駛座的門框上，沒好氣地說道。
經過一晚上的相處，金錫文也漸漸知道了黑柴的個性，說話不太友好，對人也愛答不理的，但是看得出來挺重情義，至少肯爲一個朋友不遠千里地找到D國來。
昨晚金錫文問起死掉的那個偷渡者是他什麼人？黑柴想了半天，說是：
“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金錫文沒再多說，慢慢發動了車子，朝着仁川唐人街那個火災現場駛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