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遠下意識的問出口後就後悔了。
這裏畢竟是校園寢室,不該把社會上的事帶進這裏。
止住了要說話的潘才,路行遠套上長褲帶着潘纔出了寢室。
一出校園,潘才止不住的說了一大段話,路行遠也終於知道江關下臺的原因。
幾個月前,他讓丘明給江關帶話,江關不僅聽了進去,且他本人和路行遠的考量還不謀而合,覺得市場過熱,情況不對勁。
但他即使是實權廠長,腦袋上畢竟還有人。
產品火熱,市場供不應求時,他這個生產廠長卻在有節制,甚至偷摸壓低生產量,顯然是不被頂頭上司所容的。
因此,江關下臺幾乎是註定的。
江關下臺,對別人沒啥,對路行遠等人來說就有點難受了。
氨綸布就是卡住他們的第一道坎。
想到要重新鋪路攀交情。
還得指望新上任的廠長別太剛正不阿,適當照顧照顧他們這種沒有生產執照的小客戶。
路行遠不禁一個頭兩個大。
“能找到人不?咱們去見見他。”路行遠問潘才。
潘才道:“丘明這會就在通州,他肯定知道。”
路行遠二話沒說,跨上潘才的摩托,兩人直奔通州。
一路趕到通州,見着紡織廠附近徘徊的丘明,路行遠又瞭解了一些最新消息。
江關是主動離職的。
紡織廠高層的意思很清楚,要麼主動辭職,要麼廠裏下正式文件,真到那時雙方也就一點體面都沒了。
正對紡織廠的馬路牙子上,路行遠三人或坐或站抽着煙。
想到潘纔給日化廠下套,花了整整一萬塊錢,才營造出假象,讓日化廠提前加大生產。
而紡織廠沒人管,沒人問,二愣子似的一門心思往前衝,攔都攔不住,路行遠也是鬱悶的不行。
“江廠長出來了。”
隨着丘明一聲提醒,路行遠擡頭往紡織廠大門看去,江關拎着個紅色塑料桶,身單影只的出現了。
紡織廠門前不遠處,路行遠追上一臉落寞的江關,問道:“氣不?”
面對詢問,江關放下家裏帶來用來裝零碎物件的紅色小桶,摘掉眼鏡揉了揉臉:“還好。”
路行遠問:“還想回去?”
江關搖頭感慨道:“算了吧,再也回不去了。是你啊路行遠。”
到這會,迷迷糊糊的江關才發現一直跟着的是路行遠。
路行遠有些費解,江關看起來不像貪戀職務的人,而留戀曾工作過的地方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也算不小的奇葩了。
他不會質疑江關對紡織廠的感情。
畢竟,江關這個年齡段的城市人,應該是從小就混跡在國營廠。
住國營廠的職工房,讀國營廠小學、中學,甚至長大後接父母的班,相伴幾十年有感情也是情有可原。
但江關的感情也太豐富了。
“或許是我從小身在農村,沒經歷過廠區生活,沒法感同身受吧。”路行遠不得不這麼琢磨。
路行遠問認出他的江關:“來支菸?”
江關欣然點頭:“好,給我一支,剛纔恍神了。”
一陣咳嗦聲後,江關精神狀態明顯好了很多,率先開口對路行遠說道:
“你們要準備聯繫別的紡織廠了,三廠現在是全力供應國營製衣廠,多餘的布料也是裝庫存,以備不時之需。”
路行遠問他:“你的繼任者有可能和我們合作?”
江關回道:“很難,現在不是我那會的艱難時刻,現在的貨供不應求,不怕沒人買。”
路行遠深吸了口煙,心裏有些煩悶,他的健身褲生意要到頭了,偏偏還是在健身褲最火爆的時候。
“大潘,家裏的布料還能做多少件健身褲?”
“一萬件不到。”
聽說還有不到一萬件的布料,路行遠心裏開始算起了賬。
健身褲折騰了好幾個月,他們給倒貨人的價格早就降到了15塊,一萬件不過才15萬塊錢。
這15萬塊錢全給他,倒是能讓他邁入百萬富翁行列。
但顯然是不可能的,幾個月下來,潘才手底下聚攏了好幾十個幫工,這些都得給工錢。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一萬件的布存量,只夠他們這個手工作坊幹10天不到。
他們這個無名工廠早就突破了日產千件健身褲的大關。
想到自己一倒塌,上千位縫紉工心裏可能一下沒着沒落。
上千個家庭少了一部分收入,路行遠也挺難受的。
路行遠長出了口氣:“沒法子了。大潘,今天回去你們就一家家上門通知吧,合作只能到此了。”
潘才、丘明眼見路行遠打起退堂鼓,不由異口同聲道:“路哥,真沒別的法子了?”
路行遠搖搖頭:“健身褲生意我賺的最多,比你們還急,但真沒法子了。”
打發完兩人,路行遠重新看向江關,這是人才,沒人比他更懂人才的重要性。
“江廠長,你以後咋辦?”路行遠問江關。
“別叫我廠長了。”糾正了路行遠話語裏的錯誤,江關拍着屁股起身道:“應該先歇一段時間吧。”
路行遠應了聲“好”後,問他道:“願意去離家遠的深圳?”
江關好奇道:“你想讓我去找那個李德江?”
路行遠頷首道:“那邊各方面管理比較寬泛,所以我們在那開了個服飾鞋帽廠,如果你願意過去的話,我想再開一家紡織廠,從而慢慢形成一個完整的成衣、鞋產業鏈。”
江關徹底震驚了,他想不通路行遠哪來的自信,別說啥成衣鞋產業鏈了,內陸獨資經營一家工廠都難,又何談什麼產業鏈。
光是這個概念怕是一般老闆都不敢想。
“你留個李德江的電話號碼給我,我找個時間去那邊瞧瞧。”
“好。”路行遠高興道。
江關遠去,潘才、丘明想到自個不久後也將前途未卜,不由開口問路行遠討意見。
“你們自己琢磨吧,願意去深圳的就去,不願意去的先歇一段時間也成。不過這會咱再去給日化廠添一把火油。”
路行遠指着日化廠門口絡繹不絕的人羣恨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