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遠露齒一笑,比了個大拇指:“不錯,再見我還能這麼淡定,心性有長進。這樣吧,給我來一千瓶雪花膏。”
“高,不虧是倒騰貨的,眼光就是不一樣,一下就能看出雪花膏好賣,價格浮動也大。”
假惺惺的讚揚了路行遠一句,吳謙畫風一變,語氣森然的小聲道:“更關鍵的是安全,工商不會半夜攔人。”
路行遠眯起了眼:“要我再誇你一句敢作敢當?”
“誇就算了吧,記得下次早點來蹲着就行,總讓我給你開後門不是那麼回事啊,雪花膏可是很搶手的。”
路行遠點頭沒應聲,幫助潘才、邱明把成箱的雪花膏搬上板車後,一邊鬆弛筋骨,一邊轉過身子,看了一眼還在衝他皮笑肉不笑的吳謙。
“下回再來的時候,就是看你哭的時候。”路行遠如是想到。
“路哥,不會真讓我們賣雪花膏吧,吳謙那嘚瑟勁,我剛纔都恨不得照他的臉上來兩拳。”
跟在板車後面的丘明氣憤道。
“賣個屁雪花膏,這是買來送給幫我們做了幾個月活的縫紉女工的。”
至於爲啥特意跑來四廠門口買。
無非就是因爲江關倒臺,讓路行遠又念起了吳謙讓人不恥的舉報行爲。
於是,想着哪買都是買的路行遠,便琢磨給乾的如火如荼的日化廠再添一把火,順道還能打聽打聽消息。
而這小半天下來的所見所聞,一切都像他預料的那樣。
四廠在日夜不停的瘋狂生產,想來用不了多久,有些人的烏紗帽鐵定是要保不住了。
而且,再想像江關那樣全身而退,怕是沒那麼容易了。
與潘才、邱明又嘮叨了幾句,路行遠搭上了開往王府井的公交。
華燈初上,東安市場上的食味仙嘈雜一片,路行遠站在門外揉了揉眼,地方沒錯,但生意咋這麼好了,報復性消費?
路行遠這麼想,自然是有原因的。
一個多月前,決策層《關於價物價、工資改革的初步方案》的會議開完沒多久,物價還得漲的小道消息就傳了出來,一時間人人焦慮,花光手裏的錢也就不是啥稀奇事了。
“東家,怎麼傻站在門口不進來?”範老頭的女兒範娟見到店外的路行遠不由一愣。
路行遠笑道:“我就是順道過來瞧瞧,沒成想今天生意這麼好。”
範娟笑回道:“最近生意一直不錯,好些都是訂桌子過壽的,結婚的。”
路行遠表示費解,經範娟解釋後,這才恍然大悟。
狂漲的物價已經涉及到了老百姓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過個壽結個婚都得趕早,遲個十天半個月,錢怕是就不夠了。
路行遠問範娟道:“今晚這一桌十人的菜什麼價?”
“150元。”
範娟說完,店裏傳來呼喊聲:“我喊我爹出來,我進去忙了。”
路行遠撓着頭皮點了點腦袋,他剛委實被150塊錢的一桌菜給嚇到了。
他感覺自己腦子裏的金錢概念瞬間模糊起來。
32號院子裏藏着的大幾十萬塊錢好像也就那麼回事。
見着一身油香味的範老頭,路行遠直截了當的問道:“你沒蒙人吧,一桌菜150塊錢?菜價漲到這個地步了?”
揹着雙手的範老頭瞥了眼路行遠:“你多久沒去菜市場了?”
路行遠想了想道:“開學後就沒去過,一個多月吧。”
“那不就得了,豬肉都漲到三塊多一斤了,最離譜的你知道是什麼嗎?柿子!西紅柿五塊多一斤你敢想?雞蛋也在往二字頭上爬,再過幾天,你讓我給你來個雞蛋炒西紅柿,沒個七八塊錢就甭想了。”
路行遠抓了抓腦殼:“這就很操蛋了。”
“所以啊,有錢不如有物,你錢多抓緊買些實用東西存着吧,我這心裏沒底的很,總害怕一朝回到解放前。”
路行遠給範老頭寬心道:“這倒不至於,不過天漸漸涼了,店裏時令蔬菜、肉類啥的可以多準備些,反正放不壞。”
“這個我知道。不過你也別大意,現在整個燕京城都在傳,說是明年一開年就要搞什麼物價闖關,闖不過去,大家都得回去喫大鍋飯。”
“純屬扯淡,您老沒事別老琢磨這些亂七八糟的。你們忙吧,我回了。”
離開食味仙,路行遠又回了趟32號院子,發現家裏沒少東西后,攔下輛黃色面的直奔燕科院。
轉眼之間,秋去冬來,路行遠又穿起了軍大衣。
“喂,喂,我誰?我路行遠,我找李德江,找李德江!”
燕科院的報刊亭,路行遠敞着懷,頂着呼呼的西北風一邊揪着通紅的鼻子,一邊衝電話大聲嚷嚷道。
不久,電話再次接通,路行遠聽說江關、丘明和李德江已經碰面,並在無良革廠住下了,路行遠才心滿意足的撂了電話。
能把江關爭取過自己的船上,路行遠是極爲高興的。
江關年紀不大,有經驗技術還有壯志,路行遠不信他對一家沒人掣肘的紡織廠不動心。
果然。
就如路行遠想的那樣,他只是簡單跟江關一說,在家歇了段時間的江關便答應跑一趟深圳。
雖然江關的態度還在模擬兩可之間,但路行遠估摸着其心裏差不多已經答應了。
當然。
路行遠開出這麼好的條件,他對江關的要求自然也是很高。
江關這位又即將赴任的廠長,日後良好的運行一家紡織廠只是其次,不時做一些紡織技術上的突破纔是必不可少的。
要知道,路行遠整整給丘明裝了二十萬塊錢。
想想去年任華爲闖深圳時,全身家當不過才兩萬多塊錢,可見路行遠對江關的重視。
丘明帶着錢去了深圳,路行遠手下的哼哈二將只剩潘才。
潘才家裏只有一位老孃,他想走也走不遠,路行遠便把他丟在了同心維修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