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如果你是菟絲花 >第 5 章
    夏柔回到房間裏,坐在牀邊發了會呆。

    她重生不過才三天。睜開眼的時候,還以爲自己是在做夢,夢中回到了以前和媽媽住在那套複式公寓裏的時候。她後來搬回去的時候重新了裝修了一次,跟從前已經不一樣了。

    她夢遊似的在公寓裏遊走,看着那些熟悉無比又早就被遺忘的細節。及至走下樓梯看到客廳裏成婉的遺像,都還在奇怪,怎麼會夢到媽媽剛去世的那個時候,難道這不是夢,是因爲她也死了,所以離魂來到了這裏?

    後來是門鈴聲驚醒了她,老周陪着律師過來,讓她簽字。

    成婉的名下除了這間公寓,還有兩間底商在放租,收入不菲。只靠着租金,她也能過上比很多普通人舒服得多的日子。

    這些,當然都是曹雄給她的。

    曹雄說了會照顧她,就真的把她照顧得很好。

    而這些,在成婉去世後,都由夏柔來繼承。

    夏柔渾渾噩噩的,機械的按照律師的指示,在數份文件上簽字,愈來愈感到不對勁。

    細節太過翔實了!

    真正的夢境應該是模糊的、跳躍的,不連貫的。可這個夢!合同上連所有房產的門牌號碼都清清楚楚。

    夏柔從來是個腦子不太靈光的人,那兩間底商,因爲一直不用她操心,所以她只是知道大概的位置,卻總是記不住具體的門牌號。她看着合同裏清清楚楚的門牌地址,捏着筆,終於擡頭。

    “周叔……我,我這是在做夢吧?”她不確定的問。

    才失去了唯一親人的少女,臉色蒼白,突兀的問出這樣奇怪的問題。老周看着,就有點可憐她。

    老周是曹雄的司機。對於曹雄這樣的人,到哪裏,司機和警衛員都貼身跟隨,無論公事還是……私事。所以老周,已經認識夏柔很久了。甚至可以說,是看着夏柔長大的。

    他嘆了口氣,安慰她說:“別擔心,還有首長在呢。不會不管你的。”

    律師也是自己人,他就不避諱,直說了:“本來想待會跟你說的,首長安排讓你到他家裏去住,以後好照顧你。所以,你不用擔心的。”

    夏柔捏着筆,呆呆的看着他。

    在兩個男人看來,就是這女孩這兩天受到的衝擊太大,一時消化不了剛纔的消息。他們哄着她叫她把文件都簽完了,如釋重負。

    老周走之前反覆叮囑她:“你好好休息,明天我過來幫你一起收拾東西。先把隨身的東西收拾了吧,其他的……以後慢慢再處理就行。”

    老周走了之後,夏柔站在門口盯着大門看了半晌,倏地轉身去了廚房。她翻出一把水果刀,盯着自己左手白皙的手心,慢慢的……劃了下去!

    疼!

    才扎破一個小小的口子,就有鮮紅的血珠滲出,銳痛感清晰無比。

    水果刀倉啷一聲掉落地板,夏柔盯着自己的手心,確認了自己不是在做夢。

    是重生。

    夏柔向後,倒在柔軟的牀鋪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爲什麼,像她這樣的蠢笨之人竟然……能獲得上天的眷顧,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呢?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答案。只覺得腦殼疼。

    嘆了口氣,爬起來,翻出了來曹家的路上買的冥幣。今天是成婉的頭七,她該給她燒些錢的。

    在路上,還是老周提了一句:“今天是你媽媽頭七吧?”她纔想起來這件事,於是叫老周半路停車,下車買了些香燭紙錢。

    她不記得上一世的路上,老周有沒有說過這句話了,但卻想起來,那時候的她,被母親的死打擊的渾渾噩噩,混不知道頭七還要給母親燒紙。

    她翻了翻,才發現沒有買打火機。想了想,去敲了方姨的門。

    方姨得知她的來意,看了她一眼,帶她去了廚房,給她找出一個點火器。又去別處給她找了個臉盆。

    “在盆裏燒吧,好收拾。”她說。

    她帶她到庭院裏找了個角落,還折了根樹枝,教她畫圈:“圈要合攏,這樣燒過去的東西就會落在自家人的手裏了。”

    這些其實夏柔都知道,但她真切感受到了方姨的善意,還是由衷的說了聲“謝謝”。

    庭院昏黃的燈光下,瘦弱的女孩子跪在地上給亡故的母親燒紙……畫面看着淒涼。

    方姨便沒離去,嘆口氣,蹲下來幫她一起燒。

    夏柔在夜色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的臉孔看起來很柔和,沒有她記憶中晚/娘般的嚴肅冷漠。

    她垂下眼瞼,望着橘紅色的火焰跳動,心想,這是爲什麼呢?爲什麼方姨待她的態度截然不同?

    是因爲她不一樣了嗎?因爲她沒有心懷怨憤,沒有自憐自艾,也沒有滿身是刺,所以別人待她,就全然不同了。

    “你一直跟你媽媽一起生活,是父親去世了嗎?”方姨一邊燒着紙,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同。

    “沒有……”夏柔的臉被火光映着,看起來也沒那麼蒼白了,有了些人氣。“我爸爸跟我媽媽離婚,跟別的人結婚走了。”

    方姨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還有聯繫嗎?”

    夏柔搖頭:“沒有了。他走的時候我才七歲,後來再沒見過。”

    方姨嘆息了一聲,不再說話,默默的往火裏添紙。

    紙錢快燒完的時候,她忽然說:“你別怕,首長說了會照顧你。首長說話一向作數。當年……他說了不再娶,就真的沒再娶。”

    她說着,搖了搖頭。

    她對夏柔的身份有些微微的不喜,的確是因爲她是情婦的孩子。她曾經受過曹夫人的恩惠,自然對夏柔和成婉會有些輕微的牴觸。但是她現在細想起來,成婉跟了曹雄的時候,曹夫人都去世七八年了。成婉雖然沒名分,卻也不是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

    再看着夏柔安靜柔弱的模樣,她那點輕微的牴觸也消散了,心裏面不由得憐憫起這個沒爹沒媽的孩子來。

    一擡眼,不由得微怔。

    那孩子黑黢黢的眼睛穿透橘色火光和變形的氣流,正定定的看着她。

    那雙眼睛,以她的年齡而言,不免太過幽邃了。

    心裏正這樣想着,聽見夏柔說:“嗯,我知道。”

    對曹家男人的一言九鼎,夏柔是很知道的。

    兩個人就不再說話,待紙錢燒盡,沒了明火,方姨擰開一瓶礦泉水,把盆裏的火星澆滅。

    “先別動,太燙。等涼下來再收拾。”她說着,想站起來,卻晃了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