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她是上屆花魁,更多的人,對她的演出更爲期待。
她越早出場,觀衆越開心。
天邊的晚霞,開始變成暗紫色。
白清池對面的遠山,也漸漸化作模糊的輪廓。
也就在這個時候,紅芍一襲大紅霓裳,金釵步搖,琳琅環佩,彷彿盛裝出行的女王,華麗登場。
轟……
看臺上頓時炸了鍋。
“紅芍大家!紅芍……”
無數人從座位上站起來,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聲嘶力竭地呼喊着紅芍的名字。
山呼海嘯,空前絕後。
花魁的影響力,由此可見一斑。
她也沒有讓人們失望。
傾國傾城的容貌,百裏挑一的氣質,以及閃耀全場的盛裝……這一切,無不昭示着她羣芳之首的驕傲和高貴。
和她面對那位世子時的曲意奉承,有着天壤之別。
和觀衆們揮手致意後,紅芍的表演正式開始。
“一曲霓裳曲,天涯何處覓知音……”
紅芍單手抱琴,立於舞臺中央,嫵媚多情的雙眸,圍着看臺掃了一圈,聲音如玉石碰撞般冷脆。
身旁伴舞的舞姬,各自散開,擺出起舞的姿勢。
“要開始了……”
數萬觀衆,同時屏息凝神。
叮叮叮咚咚……
俄頃,紅芍忽然擡眼,五根青蔥玉指,快如幻影,疾風驟雨般,反覆掃過琴絃。
大弦嘈嘈如急雨。
不同於其她名伶,習慣由輕柔,到激越,娓娓道來,層層拔高。
紅芍一上來,就用複雜而飽滿的音色,將觀衆帶進一個激情澎湃的世界。
給人一種奇峯突起的驚豔感。
橫看成嶺側成峯,遠近高低各不同。
琴聲連綿起伏,時而激昂大氣,時而綺麗多姿,時而婉轉嬌媚……意境華美,餘音悠遠,變化無窮。
觀衆們的心緒,也隨之不斷變化起伏。
前一刻,還是千尺絕壁,月飛雲涌。
下一秒,便跌入萬丈孤寂的深淵,風急天高,生死茫然。
忽又峯迴路轉,坐於朱閣樓臺之上,憑欄對飲,酒酣宴高,觥籌交錯中,人間最逍遙。
俄爾大夢初醒,孑然一人,伏於檀溪幽澗之上,茫然四顧,孤舟寂寥,天地悠悠,獨涕下而愴然。
人生苦短,歲月最無情。
一切的繁華和絢麗,都在歲月的摧殘下,風化、腐朽、崩坍、消散……不留一絲痕跡。
生如夏花般絢爛,死如秋葉般靜美。
一曲華麗到極致,卻又悲傷到極致的霓裳曲。
再配上紅芍嫵媚動人的舞姿,完美地,將這人間的遺憾演繹出來。
直到曲終,臺上也沒有一點雜聲。
直到……
“奴家獻醜了,多謝大家的傾聽。”
紅芍盈盈一拜,衆人才如夢初醒。
“好!”
看臺上,叫好之聲轟然爆發,宛若山呼海嘯,聲勢直衝雲霄。
比她之前進場,還要熱烈十倍不止。
“這就是上屆花魁的實力嗎,果然厲害,好聽得都要哭了。”
“不愧是京城十二釵之首,這樣的表演,一輩子怕也見不到幾次。”
“真是仙樂,餘音繞樑,三日不絕……”
“不錯不錯,一曲霓裳曲,道盡繁華落幕,無處話淒涼,相比去年,紅芍大家,技藝又有不小的進步啊!”
謝玉搖頭晃腦,滿臉讚歎,似乎還在回味。
“說的沒錯,這紅芍也是位奇女子,一首霓裳曲,竟還結合了東海百國的曲樂風格,可謂獨樹一幟。”
花輕伯似乎對樂曲有獨到的見解:“這首霓裳曲,天下獨一,世上難聞,和晚晴大家的一舞傾城,可謂一時瑜亮,難分伯仲啊。”
“伯爺此言差異,兩人的表演雖難分高下,但若論對觀衆的感染力,紅芍大家明顯勝出。”
莫先生看了眼臺上狂熱的觀衆,給出自己的觀點。
“贊同。”
一直沉默寡言的柳文才,突然開口,然後又補充了一句:
“不過,並不是紅芍就比晚晴厲害,只是相比於舞蹈,音樂,更容易引起人們的共情。”
衆人紛紛點頭,都表示認同。
“不管如何,總歸是紅芍更勝一籌,此輪表演,當屬她爲第一,各位應該沒意見吧?”
莫先生看了眼其他幾人,有意將這事定下來。
“在下沒意見。”
“在下也沒意見。”
眼看分數就要定下來,卻見楊歡放下酒杯,淡淡道:“慌什麼,不是還有一場嗎?”
“你說那個雲裳的表演?”
莫先生嗤之以鼻,用譏諷的口吻道:“楊探花,何必呢,勝敗乃兵家常事,難道你真認爲,憑那個新人,可以在才藝方面勝過紅芍大家?”
“在下並非這麼覺得。”
楊歡搖搖頭:“不過,規矩就是規矩,不到最後一刻,誰敢說紅芍就一定是最好?”
“你……好,那我們就繼續看下去,看看我們到底誰對?”
莫先生有些惱火,非要藉此,落一下楊歡的面子。
楊歡彷彿不知道他的心思,提起酒壺,淡然開口:“那就看。”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場表演,表演者,是來自紅袖招的雲裳姑娘……”
天色擦黑,終於輪到雲裳出場。
“雲裳?莫非就是京城十二釵裏,芳名喚作百花王,獨立人間第一香那位?”
“什麼百花王,第一香,不過是紅袖招爲了宣傳新人的噱頭,認真你就輸了。”
“就是,一個新人也敢誇這種海口?她還能比得過兩位大家不成……”
對於雲裳的表演,很多人興趣都不大。
能被紅芍搶了位置,硬生生拖到天黑才能表演,想來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
要不是之後還有應援之戰,爭奪花魁最終歸屬,以及大家最關心的抽獎活動。
換作一般的演出,此時此刻,說不定已經有人開始退場了。
舞臺後方,屬於羣芳院的專屬區域。
“小姐,剛纔的表演太厲害了,奴婢專門注意評委的反應,小姐第一是拿定了。”
凝香一邊爲紅芍整理頭飾,一邊興奮地說道。
“第一?紅袖招不還有一位沒有上場麼?”紅芍豔麗小嘴,挑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凝香冷笑道:“就憑那個雲裳,一個新人,哪來的資格和小姐比,小姐你說是吧?”
“巧了,我也這麼覺得。”
紅芍一臉高高在上的模樣,絲毫沒把雲裳放在心上,似乎,已經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