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楊建光家的大門被猛得踹了開來。
“媽！”一聲萬分熟悉的急切喊聲響起，
看着癱坐在地上的陳芳，楊建光額頭上瞬間青筋暴起。
他想都沒想，猛得飛撲過去，一拳將農藥瓶砸飛了出去。
看着農藥瓶飛出去老遠，楊建光這才流着淚，將母親陳芳緊緊攬在了懷中，聲音顫抖。“媽，你怎麼能夠幹這種傻事啊！”
從楊建光出現，到砸飛農藥瓶，只是短短一瞬間的事。
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兒子，一開始求死的勇氣消散一空。
不，她不能死！
她死了，自己的兒子怎麼辦啊！
想到這裏，陳芳同樣緊緊將兒子攬在了懷中。
不知過了多久，從外面放水回來的楊大志舉着鐵鍬，呆呆的站在家門口。
他看着陳芳和楊建光相擁在一起，看着地上散落的農藥瓶，不知何時，他已經是淚流滿面。
他不是人啊！
陳芳跟着自己一輩子了，自己竟然因爲賭癮上來，這樣對她！
“砰！”楊建光突然放下母親，起身一拳砸在楊大志的臉上，楊大志沒有反抗，只是頹然的踉蹌着倒在了牆上。
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兒子打死他吧。
或許沒有他，這個家能變得更好一點。
一拳下來後，楊建光的下一拳卻怎麼也砸不下去。
他怒吼着，指着身後的母親咆哮着。“楊大志，這是你的妻子，因爲你被逼得想要自殺，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必須讓我媽原諒你！”
說完之後，楊建光憤怒的從家裏走了出去，只留下楊大志和陳芳兩人。
而楊建光的咆哮聲，也讓楊大志慢慢清醒了過來。
他嘆息一聲，淚流滿面朝着陳芳走了過去，然後緊緊的將她擁在了懷中。
“老婆，對不起……”
……
到了中午，楊建光回來的時候，父母已經恢復了正常。
母親在做着午飯，楊大志剛好從房間拎了個黃皮箱子出來。
看着楊建光，父親楊大志尷尬一笑，點了點頭。“建光，去跟你媽搭把手吧。”
“爸你要出去？”楊建光打量了眼房間收拾出來的破舊衣服，問道。
楊大志點了點頭，“秋苗已經種下去了，家裏沒啥事，剛好青山市那邊熟人工程隊招小工，一直催我過去。”
“家裏這邊，你多照顧照顧你媽……”
說到這裏的時候，陳芳正好端着菜走了出來，楊大志忙吞下了沒說完的半截話，再度對着楊建光笑了笑，便回到了房間。
再看到陳芳的時候，陳芳雖然雙眼紅腫，可情緒看起來卻比之前好了很多。
兩人喫着飯，楊建光也順勢將已經準備出去打暑假工的打算說了出來。
“媽，暑假還一個月，我準備去廣省那邊打暑假工，看看能不能掙點錢回來。”
此話一出，陳芳夾菜的筷子頓了頓，臉上露出幾分擔憂。
就連房間裏頭拾掇東西的楊大志也停了下來，看向了大廳。
見母親沉默不語，楊建光繼續勸說着。“放心吧媽，我現在也快成年了，再說開學要一千的學費，家裏的情況我也知道。”
提及學費，陳芳有些動搖起來。
還有一個多月就開學了，楊建光學費還沒有湊齊，這筆錢也不知道去哪裏弄。
可是兒子從小到大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現在一說就要去一個月，她哪裏放心得下。
“讓他去吧，男孩子出去見見世面也可以。”房間裏頭傳來了楊大志的聲音。
陳芳微微一愣，楊大志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剛好前幾天你姑打電話說你表哥也要去廣省打工，你跟他一塊去吧。”
提及有個伴，陳芳的態度這才緩和了下來。
她猶豫了一會，放下了筷子。“那我待會去村委會打個電話，問問他姑先。”
楊建光雖然想一個人去，可是見父母態度非常堅決，索性也就同意了下來。
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陳芳聯繫上了楊建光表哥黃明，說好去廣省的時候會帶上楊建光。
另一邊，出去幾天的楊大志也託人傳來了消息。他在青山市那邊上了工，扛磚頭，一天能夠掙個二十多塊錢。
……
三天之後，
一大早陳芳便送着楊建光坐上了國道上的班車。
楊村地處永新縣，要坐火車出去只有去縣城的火車站。
坐在班車上一個靠窗的位置，楊建光一路顛簸着抵達了永新火車站，也順利的見到了他的表哥黃明。
“建光，表哥這可是鵬城最流行的髮型，帥吧？”黃明伸手捏住眼前的黃髮，再熟練的一甩頭，得意洋洋的說道。
“咳咳……帥。”楊建光尷尬的點了點頭，這會兒他已經察覺到火車站外頭，不少人的目光往黃明頭上聚集過來。
黃明一拍胸膛，信誓旦旦的說道。“放心，跟表哥混。到了鵬城我帶你去整一個綠色的，保準顯眼！”
“咳咳咳……綠色……”一聽這話，楊建光一個沒忍住，差點被自己口水給嗆到。
“怎麼了，不喜歡綠色，綠得好啊，大自然的顏色！多好啊~”
綠得好？
不知道十幾年後，黃明會不會還保留這個喜歡親近大自然的想法。
楊建光目光怪異的看了眼黃明，忙拖着黃明走向了售票廳，試圖扯開這個關於綠色的話題。
“表哥，咱們還是先買票吧，我去鵬城，你去哪兒？”
一聽這話黃明樂了，“鵬城，巧了，我也正好去鵬城。我知道鵬城有一發廊，手藝可好了……”
不過因爲去得晚，兩人買的票卻不在同一個車廂。約好鵬城下車的時候外頭等對方後，楊建光便拖着黃皮箱從月臺上了車。
11車廂25號。
一手舉着車票，楊建光的目光在車廂裏搜索了起來。
90年代的火車上的人混雜無比。有人拎着皮包，舉着磚頭大小的大哥大，正引來了數道羨慕的目光；也有人扛着蛇皮袋，目光拘束的四處打量着……
等楊建光找到自己位置時，上面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斜躺聯排的兩座上，睡得正香。
楊建光皺了皺眉，伸手在桌子上敲了敲。“你好，你坐的是我的位置，麻煩讓一讓。”
“吵什麼吵，沒看見老子在睡覺啊。”
漢子瞟了眼楊建光，見年紀不大，立馬換上了一副不善的模樣，配合上漢子五大三粗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麼易於相處之輩。
“後生，要不要來我這邊先坐着？”對座一位大爺好心的招呼了聲。
中年大漢雖然閉着眼睛，聽着大爺的聲音，嘴角卻微微上揚了幾分。
一般年紀輕膽小一點的，他只要兇一點兒，大部分不敢繼續催他讓座。
靠着這招，他就算沒買到票，也能輕鬆火車上坐到位置。
今天這小夥子看起來憨厚年輕的，他敢跟自己作對嗎？
還不是乖乖看着自己坐了他的位置？
想到這裏，中年大漢換了個姿勢，睡得更香了幾分。
可就在這時，楊建光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乘務員，麻煩過來一下。”
剛剛還睡着的中年漢子猛得從位置上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
只是當他看到附近壓根一個乘務員都沒有的時候，漢子臉色瞬間變得難看無比。
“謝謝合作了。”楊建光笑眯眯的將黃皮箱往位置上一丟，向外做了個請的手勢。
“你小子給我記住了。”興許是看楊建光不好說話，大漢乾脆剩下的那個位置也懶得坐了，隨口放了句狠話後，就匆匆拎着東西走了。
見楊建光將大漢逼走，對面的大爺悄悄給他豎了跟大拇指。“這傢伙剛剛賴在哪裏不走，把人家一女孩子都氣走了，還是小夥子你有本事！”
楊建光壓根沒有理會大漢的放的狠話，對着對座的大爺點了點頭後，便美美的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這種外厲內荏的漢子，專門欺負的就是善良好說話的。
你要真的容忍他了，他就能得寸進尺，繼續欺負你。
不對這傢伙難講話一點，難不成還指望他良心發現把座位還給你？
費力將窗戶拉開，楊建光捂着口袋沒有變化的鈔票，這才鬆了口氣，貼着牆坐穩了身子。
出門時陳芳塞了三百在楊建光手中，買票花了一百一，剩下的錢現在正與借來的一千八百塊錢一起縫在左邊口袋裏。
這年頭火車上割包的賊不少，楊建光可不想在這上面栽了跟頭。
縫在口袋裏的一千九百八十，就是他的全部身家了。
“轟隆，轟隆……”
窗外陳舊的永新站臺在他的視線中越來越遠，伴隨着呼嘯的風聲，楊建光的內心說不出來的激動、澎湃。
都說90年代鵬城滿地都能撿到黃金，只要膽子大，誰都能跑鵬城發財。
而他楊建光不信了，自己帶着重生歸來的信息差，在鵬城還能賺不到錢！
等着吧，鵬城……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