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前,裴衾挑起車簾,看了看她這破舊的府邸幾眼,什麼都沒說,淡淡收回目光,放下簾子,“走吧。”
車伕依言一甩馬鞭,駕着馬車離去。
“恭送皇叔。”
崔鈺朝着遠行的馬車行了一禮,等他走遠,才轉回身,將風荷交給了嬤嬤,遣她好生照料,抱回屋子裏。
小安子聞聲立即跑了出來,看見崔鈺時雙眼亮晶晶的,“殿下終於回來了!”
崔鈺頷首,小安子放下手中的木桶湊上前,擦了擦手,問道:“殿下是打算先用膳還是先洗浴?”
一聽這話,崔鈺就想到自己身上的泥印子。
她的眼睫顫了顫,別開臉,聲線一如往常,“先洗浴,趕緊去放水。”
“噢噢!”
小安子勤快地應了一聲,餘光偶然下瞥,卻突然瞄到了什麼。
“殿下,您衣服髒了。”
小安子上前屈膝,整理着崔鈺的衣襬,將她上面的泥土給拍去,當他的目光落到衣襬上,看清楚那上面是鞋印時,身影頓時一僵。
崔鈺很敏感地察覺到他的靜默。
她轉過了頭,見到小安子正在盯着衣襬上的印子發愣,心中一緊,低頭揮開了他,“算了,去書房,伺候我寫信。”
小安子雖是麻木沉默了一會兒,到底還是站起了身,跟着崔鈺去書房磨墨。
書房裏燃着一股淡淡的香,崔鈺不喜歡這種劣香的味道,將薰爐拿起,扔到了一邊。
“以後不必在這裏點香。”
小安子應了一聲是,默默地將薰爐給擡走。
往日在東宮都是點着龍涎香,殿下聞着習慣,一時到這裏聞着劣香,難免會不適應。
崔鈺沉着眉目坐在長案前,想了一會兒,才從抽屜裏將信封信箋一應物事給拿出來,隨手從筆山上抽了一支狼毫筆,蘸墨寥寥寫了幾行字。
她寫得又急又快,潦草至極,刻意放重筆鋒,讓字跡變得不像自己。
最後三個字故意寫錯,結尾並未署名。
崔鈺將信箋拿起,吹乾了墨,小心地摺疊起來,裝進了信封內,漆封后遞給了小安子。
“老規矩,送到崇義坊,給方照成。”
小安子連忙應是,揣着信封出門。
崔鈺輕吐了一口氣,倚靠在座背上,看着窗外枯瘦梅枝,以及更遠處的連綿雪山。
她閉了閉眼。
*
翌日。
方照成回了信。
崔鈺睡到中午才轉醒。
她掀開錦被爬起身子,衣裳零亂,倚靠在牀柱上,頂着披頭散亂的烏髮接過小安子遞過來的信件。
崔鈺沒骨頭一般的軟倒在牀頭,施施然地打開信封,抽出信箋,細讀一遍。
開心,又有點疑惑。
崔鈺抿了抿脣,將所有神色盡數斂下,任由小安子怎麼看都看不清她的情緒。
殿下真的變了很多。
從前都是喜怒形於色,心情只差沒寫臉上。
“小安子。”
崔鈺忽然揚眉,叫了他一聲。
小太監忙不迭地應是,湊上前來。
崔鈺將信箋隨意摺疊,放在蠟燭上燃着,挑眉拋出了一個問題:
“你覺得九皇叔是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