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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胖姐叫你來吃麪1

    段妍飛沒了戴花的興致,孫見川卻把陳樨生氣時砸在他後腦勺的那朵花別在了棒球帽上,並堅稱那是陳樨親手“送”給他的。陳樨對他間歇性的振作和規律得堪比大姨媽的表白已然麻木,多說無用,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他把那朵大紅花一直戴到了衛家的嫁女宴上。長得好畢竟有優勢,何況孫見川還有種不管不顧的自信,這可笑的裝扮硬生生被他秀出了幾分風流招搖的調調,認識他的人見了都要打趣一二。比如楊哥就扶着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說:“喲嚯,我還以爲今天的新郎官來了!”

    陳樨說:“我看他像西門大官人。”

    孫見川一臉得色。恰好這時衛嘉經過,孫見川逮住機會攔下他強行寒暄,只等着他發問。可衛嘉似乎有事在身,應付了幾句就要走。孫見川很失望,忍不住提醒道:“你都沒仔細看我是不是,沒發現我今天有什麼不同?”

    衛嘉匆匆打量他一眼:“花不錯。”

    “陳樨送我的!”

    “是嗎?”前頭有人在催促衛嘉,他應了一聲回頭對孫見川說:“你們先找位子坐下,準備開席了。”

    孫見川衝他的背影嚷嚷:“喂喂……你知道送一朵小紅花代表什麼嗎?”

    “代表你白天在幼兒園表現得很棒。”衛嘉走遠了,孫見川耳邊傳來陳樨的聲音。

    按照當地的風俗,這辦喜事的流水席已擺了足足三天,過了今晚,賓客們纔會各自散去。來幫忙的村婦上前招呼他們幾個落座,陳樨和段妍飛被安排在全是女賓的桌席,孫見川作爲他爸的代表坐在主桌。

    宴席從衛家的院子延伸到外面的空地上。鄉下的酒席比不得城裏光鮮講究,但別有一番熱鬧排場。廚房門口支起了幾口大鍋,大廚和幾個打下手的幫工手腳不停,盛滿了菜的大海碗在一旁的木案板上碼得層層疊疊,熱菜的鍋氣和白煙蒸騰而起。

    天早早地黑了,臨時搭設的喜棚下,高瓦數的白熾燈照得滿座賓客臉上油光亮堂,女人嗑瓜子聊家常,男人們猜拳、炸金花,酒瓶子早早地被擰開了,穿着厚棉衣的小孩兒四處追逐嬉戲,煙火味兒和人味兒充斥在每一個角落。

    換了往常,陳樨是會喜歡這樣的場面的,沒準還會應景地就着桌上的花生米喝上幾杯。可是在這個院落,她的一部分記憶還徘徊在兩年前。她落座的這一桌正好在院子西北角的梨樹下,樹杈光禿禿的,離開時還生澀着的果實和樹葉一同消失無蹤,從前系在樹幹上用來晾曬衣裳的兩根細鐵絲也不知哪裏去了。主桌的孫見川原本很不情願陪着他的老家親戚們閒話家常,可一碗酒落腹,他划拳的勁頭變得比誰都足:外套脫了,頭上還戴着那朵扎眼的大紅花,一隻腳踏在凳子上,學着其他人用半通不通的方言腔喊酒令。他腳下那張凳子陳樨認識,比別的凳子敦實些,沒有上過漆,表面被打磨地很仔細。衛樂說這張凳子是衛嘉上初中時動手做的,陳樨在他房間的書架上看到了他當時畫的草圖,那應該是他第一次嘗試木工活,圖紙和成品都透出稚拙,但坐在上面很穩當。住在這兒的時候,陳樨常搬了這張凳子坐在院子中央,借夏夜的風吹乾溼發。

    她記憶中的這個院子沒有歡聲鼎沸,沒有張燈結綵,只有夜晚的蟲鳴,馬的踢踏,風吹過梨樹,帶動鐵絲上的衣架輕微作響。衛樂喜歡的電視劇聲音從裏間隱隱傳來,播完後她會坐在陳樨身邊的石階上嘰嘰喳喳討論劇情。衛嘉鮮少參與她們女孩子間的話題,他總有許多事要做,陳樨“偶爾”轉頭,卻總能在視線範圍內捕捉到他的身影。

    現在她的眼睛同樣不由自主地在找他。中午送親回來,衛嘉讓陳樨好好在房間裏睡一覺。其實他自己已連軸轉了數日,從昨天到現在幾乎沒有閤眼,他纔是最應該補眠的那一個。段妍飛說了出了陳樨心裏的話,她勸衛嘉也去休息一會兒,哪怕在車上打個盹也好。衛嘉說自己沒事兒,他向來覺少。催他回去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打來,他在馬場放下兩個女孩兒後便匆匆回去了。陳樨纔不信他的鬼話,什麼沒事兒?機器人還有動力耗盡的時候。衛樂已好端端地出了門,現在陳樨只盼着這沒完沒了的宴席早早散場。

    冷菜一道道被端上了桌,進門時打過照面後,陳樨再也沒有見到衛嘉,也不知他當時心不在焉是爲了什麼事。他是今天的主人家,宴席上沒有不露面的道理。正好胖姐端菜上桌,心下納悶的陳樨也顧不上矜持,扯了胖姐的手,問衛嘉上哪兒去了?

    胖姐沒好氣地回答:“原本在前頭登記禮金,還沒開席就被他老子叫到屋後去了。忙活一下午,半口熱乎的也沒喫上。要不你替我去叫一聲?他早些時候讓我給他弄點兒喫的墊肚子,麪條我替他下好了,擱在大竈旁。”

    經胖姐這麼一說,陳樨才發現衛林峯也消失了好一陣。有什麼事父子倆非得挑這時候解決?陳樨猶豫了片刻,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立場去打斷別人的家務事。胖姐在她背後輕推了一把,催促道:“快去啊。幫姐一個忙,就說面要涼了。”

    在陳樨的認知裏,胖姐夫婦倆是少數真心實意護着衛嘉兄妹的人。她這麼不分場合地支使陳樨,想必有她的道理。

    正在跟其他人瞎聊的段妍飛吐出嘴裏的瓜子皮,扭頭對陳樨說:“我給你留着座。”

    陳樨不欲穿過席間引人注意,就近出了院門,繞過西牆邊的菜地往屋後走。她熟知這屋子的格局,沒幾步就看到了馬廄後頭的柵欄門。

    那道柵欄門平日只用插銷固定,陳樨剛走近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說巧不巧,衛家父子就在馬廄的另一頭,與她一牆之隔,這也是他們家唯一沒有被人擠滿的角落。

    衛嘉的語速比平時急促,陳樨沒聽清他說了什麼,好奇心驅使着她放輕了腳步走近門邊。

    “……要我說幾遍你才聽得進去?來的便是客,沒有你這樣的待客之道!他們說到底也是姓‘衛’的,一個老祖宗留下的根。你不收他們的禮金,兩家人的臉都沒處擱。你十五叔原本在縣裏開會,今天特地……”

    “我不認識什麼十五叔,我只知道他是衛昆賢的兒子。”

    這回衛嘉說的話陳樨聽清了。可衛昆賢是誰?這名字她依稀在哪裏聽說過。

    衛林峯的聲音壓得更低,語氣卻加重了。他說:“老東西都爛在地裏了,樂樂現如今也有了好歸宿,你揪着這件事不放有什麼好處?你啊你,怎麼跟你媽的死腦筋越來越像!我平時怎麼對你說的?男子漢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纔是做大事的心胸!是,他們當初沒道理,所以你非要和樂樂一起搬到馬場去住我也沒說什麼,村裏的人不來往也罷。可現在事情都過去了,衛十五他們家特意趕着樂樂的喜事登門來道賀,明擺着是想修復兩家的關係。冤家宜解不宜結,你還年輕,不能光憑一時意氣做事。”

    陳樨想起來了,衛昆賢不就是三叔公那個殺千刀的老色胚嗎?難怪今天的酒席上有幾張面孔似曾相識,原來是他的家人。她這下更豎起耳朵,屏息聽他們在說什麼。

    “衛昆賢是死了,衛樂也沒再提起那件事,可這不代表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你常年不在家,沒聽過出事後他們家人是怎麼在村裏造謠,給衛樂潑髒水的。”衛嘉停頓了片刻又往下說道:“我不想再說這些,也不是意氣用事,只是覺得跟這種人的關係沒有修復的必要。”

    這話說完,馬廄那頭靜默了一會,陳樨似乎聽到了打火機的“咔嚓”聲,很快一陣煙味兒伴隨着清冷的空氣擴散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