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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6章別人生氣我不氣

    陳樨回京後有過一段放浪形骸的日子,媒體不是愛寫她私生活混亂嗎?她給足他們素材。她玩到朱焰那樣的人都直呼“陪不起”,苗淼看她的眼神,像恨不得整死屋頂上那隻瘋癲的貓。她的香豔新聞貫穿《月神》的整個宣傳期,江韜不得不讓人替她一一善後。

    艾達悲哀地發現,江老闆已然成爲陳樨身邊最靠譜的人。有一回陳樨在夜店喝到爛醉,不知從哪裏弄來一把剃鬚刀,把她新男伴的眉毛剃了。下午還在上海開會的江韜腳不點地地趕來,安撫好“一眉真人”,領走爛泥似的陳樨。

    陳樨明確告訴過艾達,她和衛嘉往後要做的事就是當彼此死了。陳樨開得起玩笑,但她說正經事的時候,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更何況衛嘉更像他們之間先“死透”的那個。所以那天當江老闆提出把陳樨帶回他的住處醒酒,方便照顧時,陳樨沒有拒絕,艾達只能咬牙目送他們上車。

    身爲“真愛的傀儡”,艾達冒着被陳樨修理一頓的危險給衛嘉打了電話。十一點多,衛嘉還在夜跑。他氣息不穩地對艾達說:“謝謝你,以後這種事不用告訴我。”

    江韜把陳樨帶回了京郊的別墅,等她吐完第一輪,他向她展示了自己的酒窖,說:“以後想喝酒可以找我。”

    陳樨不當回事:“江叔叔你太老了,應該多喝熱水,放點紅棗和枸杞。”

    江韜笑着迴應:“沒事,叔叔拿命陪你。”

    她在江家醒醒睡睡,第二天夜裏才從宿醉中緩過勁來。江韜不知跑哪去了,偌大的房子靜悄悄的。陳樨逛了一圈找不着人,找手機時在包裏發現了“一眉真人”塞給她的“好東西”,他說這東西很平常,他們那個有錢公子哥的圈子許多人都好這口,文藝圈的人更需要提提神。多熟悉的說辭!川子就是因爲相信了這樣的話,現在還在國外治他的“抑鬱症”。

    它究竟有多大的魔力?如果她吸一口,會不會像川子那樣亢奮得涕淚俱下,瘋得不可救藥?據說這玩意兒能讓人找到靈感和天堂,那麼在瘋之前,是否也能讓她這個徹底的虛無主義者觸碰到意義所在?

    陳樨還在發呆,忽然眼前一黑。這不是上天給她的啓示,更像是停電了。屋外路燈還亮着,幽幽地透進少許光線,陷入黑暗中的只有江家。夜半無人的陌生大宅,每一個房間都像藏着藍鬍子的祕密。可陳樨是個膽大的,她心想:“江老闆忘了交電費?”

    就在這時,她視線的餘光掃過房間的入口,那裏立着一個伶仃的黑影。

    “江海樹,你要嚇死人啊?”陳樨吼了一聲。她不知道披散着頭髮坐在落地窗前的自己其實更嚇人。

    “樨姐,不,陳樨阿姨,您醒了!您知道爲什麼停電嗎?”

    “這是你家,我是客人!”陳樨無奈道。停電前她滿屋子逛了一圈,怎麼就沒想到江海樹也在家呢?她不動聲色地將那剛纔還對她散發致命誘惑的一小袋東西藏在身後,問:“你爸呢?”

    “我不知道,晚飯後我一直在房間裏抄經。”

    “你說你在房裏幹什麼?”

    “……抄經。”

    “小小年紀,我看你是神經!”

    “我能進來嗎?”江海樹期期艾艾地探頭,“家裏沒停過電,我有點害怕。”

    “怕什麼?你們家這一帶本來是個亂葬崗,別墅區剛建成時是鬧過幾次靈異事件,但後來已經請大師做過法事,早就沒什麼幺蛾子了……”

    “真的嗎?什麼靈異事件?”

    江海樹聲音都抖了。

    陳樨失笑:“騙你的,你怎麼什麼都信!”

    她拍拍身旁的軟墊,示意他可以坐過來。江海樹邁着期待的小碎步坐到她身邊,擺出了一個標準軍訓坐姿。

    “您說的我就信。”他在微光中露出一口白牙。

    “嘁!我是你的人生偶像還是怎麼的?”

    “我小時候喜歡您演的電視劇。”

    “什麼小時候,你現在也沒多大!你說的是我扮演的那條魚?我是個演員,劇情都是假的!”

    “我知道,可是您真人也很棒。我爸說您像充滿力和美的貓科動物。我也想成爲您這樣的人,什麼都不害怕,總是很確定自己想要做什麼……可我正好相反。”

    他們父子倆是在暗示她像母老虎?江海樹還沒有發現她的外強中乾,她只有莽和勇,卻無信念。大多數時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比如現在,拔劍四顧心茫然!

    “你抄的什麼經?僧伽吒經,還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陳樨不歧視抄經的人,她奶奶也抄。

    江海樹羞澀一笑:“我抄的是《莫生氣》。您聽過的吧: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爲有緣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該去珍惜。爲了小事發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別人生氣我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鄰居親朋不要比,兒孫瑣事由他去。喫苦享樂在一起,神仙羨慕好伴侶……每次我心裏不平靜,多抄幾遍就好了。”

    陳樨好一會才合攏嘴,嚥下了對這“抄經”內容的點評。她想了想,問:“在學校被同學欺負了?”

    江海樹低頭不語。

    陳樨嘆了口氣。她和江海樹一樣,從小讀的是私立學校。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法則,她混得如魚得水。可是以江海樹的脾性——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他在學校的處境。

    江韜這樣的老妖精怎麼會生出小兔一樣的兒子。不過話又說回來,孫長鳴像一隻狼,兒子不也長成了哈士奇?衛嘉還是衛林峯那浪蕩子的親骨肉!江老闆提過,江海樹認祖歸宗之前,他親媽離家不知所終,他一直跟着外公外婆在鄉下生活。老家人都是鄉鎮小學的語文教師,熱愛文藝、知書達理,江海樹耳濡目染之下也長成了一個感性又老派的乖孩子,他是看瓊瑤奶奶的書和《知音》雜誌長大的。

    “把你抄的《莫生氣》拿給我瞧瞧,下回我也抄一抄。”陳樨把那袋東西藏得更嚴實了。

    江海樹驚喜道:“我把它們抄在扇面上,下次裱好了送您!”

    “人生就像一場戲,氣出病來無人替。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陳樨默唸着江海樹的《莫生氣》,把那袋東西衝進了馬桶。她打開洗手間的門,江海樹還在十步之外等着他的明燈與知音。

    “還不去睡覺,等我給你講睡前故事?”陳樨翻了個白眼。

    “真的可以嗎?您一定是有故事的女同學!”江海樹眼睛放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