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的眼睛裏沒有一絲驚慌，如同泰山崩於前而不色變的淡定，他的瞳孔古井無波，臉上掛着一絲欣慰的笑。
沒錯，欣慰的笑。
就在這個時候，江夜心裏那種古怪的感覺愈發濃烈。
他總覺得今天的事情很怪異，非常怪異，這個怪異在看到老者表情時達到了極致，讓他甚至懷疑自己今天經歷的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實的。
而就在他和老者手掌握在一起的時候，天地間情形驟然變化。
彷彿天與地翻了個個兒，江夜覺得頭暈目眩，眼前情景一下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世界。
地震不在，滾落的山體不在，嘈雜的人羣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雪白，腳下是約莫十公分厚的積雪，天地靜謐，周圍沒有一點聲音，江夜唯一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在此處，江夜能感受到的只有兩個字：靜與淨。
眼前的雪地如同鏡面，沒有一絲絲的嘈雜，天地間安靜得不像話，哪怕一絲絲的風聲都沒有。
天空中，太陽高懸，明明照得很厲害，但就是感覺不到一點熱度。
沒有人，甚至一根草都找不到。
前方，有一茅草屋，除此之外，再看不到任何東西。
顯然，這個茅草屋，就是他要去的目的地。
踩着輕雪走過幾米，江夜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印居然都沒有留在雪地上。
一剎那，江夜心裏有無數個問號浮現。
這裏是哪裏？
之前的西嶺雪山去了哪裏？
陳藝他們呢？
剛剛的地震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帶着這樣的疑問，江夜慢慢的靠近了那個茅草屋，有一窗扉，有一木門。
沒有猶豫，江夜手放在門上，慢慢的推了進去，伴隨着嘎吱一聲響，門開，露出了裏面的場景。
仍然是很簡單的配置，一牀、一桌、一香爐、兩張凳子，香爐的香氣嫋嫋，擴散到整個空間裏，讓江夜聞之心曠神怡。
而在那房門之中的桌旁，站立着一個老者，老者一襲素紗，長袍落地，臉上整潔乾淨，卯有鬍鬚，鬍鬚到胸口的位置，頭髮也長，但紮了一個髮髻，一絲不苟。
進門時，老者一手握着一支毛筆，另一隻手揹負身後，面前有一張宣紙，他拿着筆正在宣紙上寫着什麼東西。
起初，只有三個字：《賢良篇》
到了這裏，江夜才終於反應過來，面前的這個老者是誰。
他和剛剛在山上碰到的那個老者長相一模一樣，加上這個賢良篇，幾乎就可以肯定了。
朝拜的老者就是丁暮，丁暮就是剛剛朝拜的老者。
只是，縱是認了出來，眼前的一切依然是那麼的不真實，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如何到的這裏，這裏又是哪裏。
“江夜。”思索間，老者終於發話了，並不說很多，手下寫字的動作也不停，對着前方的凳子眼神示意，“坐吧。”
“您。”無論怎麼樣，江夜對老者依然心存敬畏，他頓了一下後，慢慢的坐到了老者對面的位置，“您就是丁暮？”
自不用說，這次是真的遇到高人了。
江夜奇怪的問：“所以開始的故事都是您編纂的，那什麼小時候遇到了高人，被高人教育了醫術這些？”
“事情是真的有。”老者說，“只是我把身份換了換而已，你現在去湘南的人民醫院，依然可以問到一箇中醫教授，他小時候的經歷是否是這樣。”
“那這裏是哪裏？”江夜再問。
“夢境。”老者低聲道，“你可還記得我送你的那個平安符？”
“這？”縱然江夜見識了那麼多，可今天的一切依然超出他的理解。他已經很久沒有問過這麼多問題了。
“給你的平安符上有一絲薰香，那是我專門調製的草藥，可以快速使人入眠，並且夢到一些我想給他夢到的東西。”老者輕鬆的說，“中醫有時候就是這麼神奇，但也沒你想的那麼玄乎。”
“所以我剛剛在外面發生的一切，譬如地震，還有救人，都是假的？”
“不錯。”老者點頭，“現在你的朋友在外面好好的，天地正常，沒有地震，你可以放心，剛剛的地震只是我考驗你的最後一關罷了。”
“考驗我？”
聽到陳藝幾個人安全，江夜心裏也鬆了一口氣。
但老者的話讓他越來越不明白：“爲什麼要考驗我？”
“我的命已經不久了。”老者直接這麼說。
“你且在夢境裏可以看到我如此的輕鬆閒適，但這都是我自己塑造出來的形象罷了，我的肉體你已經看到過了，就在外面，老朽枯萎，精力殆盡，搖搖欲墜，隨時都可能走下黃泉，我今年已經一百三十歲了。”
“這……”江夜瞳孔收縮，從來沒有遇到過一百三十歲的人。
“所以我在尋找傳承者。”說到這裏，老者終於放下了筆，那一通狂草落在紙上，如狂風掃落葉，如龍飛鳳舞，肆意逍遙。
筆擱置，他悵然若失：“活了這麼長的年歲，於武道，我已求無可求，於醫術，也已達到了我的極致，我畢生追求這些東西，但到頭來卻一個傳承者都沒有。”
武道，醫術。
江夜在此前的印象中的確有聽到過關於這兩方面的老者的能力。
只是不敢確定。
他擡頭問老者：“所以，兩年前在擂臺上打敗阿悲羅的人，真的是您。”
“不錯，可那阿悲羅我本以爲也是超脫之人一個，但交手來卻也不過俗人罷了，三招不過，當時的我很失望。”
老者這麼說，在江夜看來不像是裝逼，更多的是身在高處的一種寂寞。
“所以您到底是什麼實力？”
老者兩手背在背後，低聲道：“你們武術協會有規定得有三個等級，武者，宗師，大宗師，雖然用條條框框來限制武道很不可取，但若是用你們的規則來算的話，我應當是頂級的大宗師。”
聽到這裏，江夜眼眶一收，少有的震驚。
頂級的大宗師！
也就是十級的大宗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