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他從未受到如此重的傷。
那凝聚了七道浮游炮的激光,瞄準的是他的心臟,若非他反應夠快,避了那麼一分、喚出了戰甲,這道激光已經將他心臟以及周邊的血肉全部燒成了焦炭。
朦朧中,林決知道自己處在昏迷的狀態裏,他想要醒來,但卻怎麼也無法醒來,就像陷入了一個夢魘。
無盡的黑暗將他包裹,耳邊彷彿有數不清的人在低語,令他無比痛苦!
那些低語聲,來自於曾經被林決攝取記憶的每一個人。
在攝取記憶的時候,他有一套自己的辦法,無視那些可能會影響自己自我認知的記憶,只觀看需要的記憶部分,以免自己迷失在他人的意識中。
以林決強大的意志力,做到這一點並不困難。
但是,當他此刻陷入深度昏迷、身體嚴重受創後,這些早已經被他埋入腦域極深處的記憶,忽然悄悄開始冒芽!
它們無形無狀,卻有如大海深淵中探出的巨大觸手,牢牢將林決纏死。
“太多痛苦了!太多欲望了!太多了……”
林決從未像現在這般無助,他無計可施、無力可使,被那數不清的記憶緩緩拖拽着,向黑暗的更深處下沉。
如果,他就這樣沉入意識深淵,或許醒來後的林決就不再是林決,而是無數個混亂記憶的融合體、是個無法理解的怪物。
“不能、不能……”
他在內心不斷嘶吼,試圖在這片黑暗中尋找一線光明。
奇妙的是,他的呼喚似乎真的起了作用!
但那一線光明卻不在上方,而是在這些混亂記憶的下方!
雖然那道光芒很細很小,卻在黑暗中極其顯眼,林決茫然地低下頭,他看見了那抹光,但若是要嚮往那抹光,就必須任由這些混亂記憶將自己拖拽、下沉。
這是來自那混亂記憶聚合體的陰謀陷阱嗎?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就便他自己否決了。
在無限的黑暗與痛苦中,如果連那一抹光明都不能相信,還能相信什麼?
人總要相信些什麼。
於是,林決放棄了掙扎與嘶吼。
下沉的速度開始加快,龐大而恐怖的混亂記憶越來越多,它們瘋狂地鑽入林決腦子裏,撕扯着他原本的意識與記憶!
數不清的身份意識在他腦海中爭奪着主導地位,它們撕咬、狂笑、痛哭、哀求、欺騙——無所不用其極。
林決自己本身的意識,就彷彿巨大海嘯中的一隻小船,隨時可能翻沒、消失。
他感覺自己被撕扯成了無數碎片,正在不斷消亡。
但幸好,還有那一抹光。
林決用最後的清醒追尋着那抹光,任由自己的意識破碎消散,也要觸及它!
這一瞬間,就要到來。
然而,就在這時,這片意識的深淵中,忽然響起一聲貓叫!
林決此時的記憶已經破碎不堪,儘管他覺得這聲貓叫十分熟悉,卻已經辨別不出那是什麼,甚至連“貓”的概念都無法成形。
但他能感覺到,那些撕扯自己的力量,正在飛速消失!
他回過頭去看。
只見一個龐然巨物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深淵中,作爲一隻黑貓,它本該完全融入黑暗,但它的輪廓邊緣卻散發着一股奇異的熒光,令它無比清晰。
那些混亂瘋狂的記憶,在黑貓遮天蔽地的貓爪下,彷彿小小的線團,由它耍弄,很快就被黑貓折騰得不成了樣子,林決身上的壓力也消失,變得輕快無比。
但正因爲如此,他卻離那抹光明越來越遠!
林決本身的意識與記憶也在漸漸恢復,他開始思考在自己意識中發生的事。
“數字文身中的黑貓,它在做什麼?”
“它處決了我腦海深處埋藏的混亂記憶,卻也在阻止我接觸那抹光明。”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沒等他思考完畢,黑貓便低下頭來。
儘管這是一隻貓,但它的臉上卻掛着友善的表情,此時的它有股超越了天地的靈意,林決在直視它時,腦海中不由自主產生了數種印象。
“神祕、生生不息、誘惑。”
他忽然感知到,黑貓並非真的黑貓,而是這三種印象的集合體,它們只是以貓的形象出現。
困惑中,林決離那抹光明越來越遠,被黑貓身上的力量牽引着,漸漸開始迴歸自我。
“這樣是對的嗎?”
就在這時,黑暗深處的那抹光明卻突然主動綻放開來!
又一股力量從下方傳來,與黑貓形成了對立——它們在爭奪林決!
“來……來……”
“歸來……歸來……”
黑貓那雙如星海的雙眸裏,似乎有什麼在呼喚。
同時,來自下方的光明中,也有什麼在呼喚着。
隨着林決的自我意識與記憶越來越完整,他辨別出了來自這兩股力量中的呼喚聲。
黑貓的方向,有兩個聲音,一個低沉、磁性,另一個蒼老、平靜——低沉磁性的那個聲音,正衡景山的聲音!另一個,他怎麼也辨認不出,卻又覺得極其熟悉。
而來自光明的方向,只有一個聲音,那是個女子的低聲祈禱,林決再熟悉不過,它屬於鄭清瑜!
在產生了這種辨別後,林決瞬間清醒,他驚懼地看着巨大黑貓一眼,不再猶豫,掉頭向下!
下方光明感應到了來自他的迴應,變得欣喜無比,拉扯的力量越來越大。
而黑貓的方向,似乎對於林決的拒絕產生了一絲冰冷之意,它漸漸消失,那些混亂瘋狂的記憶也因此捲土重來。
痛苦、混亂、破碎、消散,這些可怕的東西再次將林決包裹,但這次他不再害怕,而是如乳燕歸巢般,投向光明的懷抱。
屬於林決自我的意識越來越小、越來越淡,終於在他接觸到那片光明的瞬間,意識完全消散。
與此同時,瘋狂混亂的記憶隨着他一起觸及了那片光明,它們一同破碎消散。
光明迸放,黑暗退散!
真實世界中,林決睜開了眼。
周圍是一片荒野,凌晨的太陽剛剛升起,光芒射散了天空中的烏雲。
他茫然地望着上方天空,耳邊響起了一些人的呼聲,但此時他什麼也聽不見,只看到天空中的巨大爆炸。
炙熱氣浪撲面而來,他卻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身上的戰甲已經出現了大面積破損,熱浪將他吞沒,瞬間將他暴露在外的皮膚灼傷,然而僅僅數秒後,這些傷便全部自我癒合。
林決嘶了一聲,大概是感覺到了疼痛,他皺眉,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胸口。
那裏有一個拳頭大的傷疤,剛剛在灼燒中格外疼痛,但此時已經恢復了,只是傷疤仍然在那裏。
“阿決!”
從天而降的無數金屬碎片中,突然有一個人影踉踉蹌蹌的跑來,那是龍五,他渾身鮮血,身上還有許多尚未完全癒合的傷口。
但他還是狂奔到了林決身邊蹲下,一把抓住他的肩:“你怎麼樣了?!”
林決茫然地看着龍五,足足十幾秒後,才緩緩開口問道:“你是誰?”